院中,燈火間,梨花白下,幾道佳肴捂熱冰冷的石桌,三人坐成一圈,好菜好酒,再議新篇。
他們讨論郡主去向,待連長洲看完書信,又給黎風烨瞧了兩遍,依然沒發現太多線索。
各自一杯百花釀在旁,謝明青早已不再動筷,有一口沒一口抿着藥酒。
黎風烨專心緻志地享用,而連長洲看向那盤辣子雞、紅燒鳝魚,花椒抹肉,恍然大悟。
“‘從前身在京中,常憶巴蜀椒麻、秦川牛羊,洛都水席,今至洛都,思念更甚……可惜牡丹年年盛景如舊,一筷一羮佳肴美味難再……梧河渡口,嘉陵蒼江……’”連長洲斷斷續續念出郡主信中幾句關鍵。
他随即看向謝明青,“謝公子,按照青瀾心性,恐怕我們都猜錯了。青瀾擺明了是離京遠遊一趟,順路尋藥。”
“不。”謝明青卻搖頭,“我從未說郡主出門尋藥。連公子,看來你确是連長洲無誤。”
連長洲了然,“謝公子探我身份,不必如此手段。”
此時黎風烨倒也明白了,看來楚青瀾原本打算擂前一遊,隻是不知怎麼出了岔子,書信不再,人亦無影無蹤。
謝明青失笑:“洛都水陸路發達,依連公子看,青瀾下一程将往何方?”
“有比武打擂一事,青瀾必會如約返京,她去不了太遙遠之地。洛都近蒼江梧河,或許她去了秦川。”連長洲猜測,“但若身向秦川,不至于再無書信傳來。”
謝明青道:“不錯。連公子,郡主武功不凡,想來你亦知曉,尋常人等絕不可能困她至此。”
“青瀾身手确實一流,但——不行。她失蹤數十日,至今音訊杳無,除非她所處之地驿馬閉塞,偏僻遙遠,便隻可能是遭人綁架。”
連長洲憂心忡忡,目光放回謝明青身上,問:“謝公子既為她府上門人,我怎麼從未聽青瀾提過謝公子?”
謝明青反問:“是麼?我想連家事變之前,郡主連她嘉王郡主的身份都不曾提起。”
“的确如此。”連長洲歎息,“可你為何一點也不着急?小珂,你……陌生了許多。”
謝明青神色不改,“急有何用?”
連長洲緊逼,“那也不該前來北地尋我,這全然是南轅北轍!”
見兩人隐起争執,商量郡主去向未果,黎風烨出聲打圓場:“罷了,書生,既然你猜郡主可能‘順路’為你尋藥,我反倒覺得她去了西南。雖有棧道相連,不乏驿站,但自西南向中原傳信,始終多生變故。這不恰好對上‘驿馬閉塞,偏僻遙遠’?”
連長洲面露疑慮,“若沿秦川南行,的确可能入蜀。隻不過青瀾必須回京開台打擂,人力有盡時,腳程再快,也對不上日子。”
黎風烨道:“這倒不是問題。你本與郡主有約在身,但凡魁首歸你,綁着你留在府上,總有一天能見到她。何況有老皇帝首肯,郡主哪日開擂,不都是她自己說了算?”
他斟滿一杯酒,又說:“書生,你就是想得太多,反而失了關鍵。”
“這……阿烨,你說的是。雖非常人思路,亦有可能這般行事。”連長洲邊說邊看向黎風烨,“有時候,恐怕不如想得簡單些。”
黎風烨附和一聲,謝明青緊跟着開口:“秦川以南接近蜀北,若欲入蜀,過蜀道,經劍閣,必須先至秦川。郡主确有可能誤入此地。”
“嗯……”連長洲仍然有些猶豫。
不顧他心中所想,黎風烨道:“書生,我提起西南,亦是因為它與你身中奇毒有關。”
“尚有解法?”連長洲問。
黎風烨将鬼門峽之事轉告二人。
說罷,他看向謝明青,“不僅可能解書生你中的毒,阿珂,我覺着西南腹地,或許也能尋見緩解你真氣的法子。”
“黎大俠好意,在下心領了。”謝明青答得不鹹不淡,仿佛全然不在意此事。
連長洲一聽,問得着急:“真氣?小珂,你怎麼了?”
謝明青不語,黎風烨搶答:“都是些江湖人習武的老毛病,書生你别擔心,有我看着阿珂呢。”
連長洲點點頭,目光徘徊于美酒菜肴之間,久久不去,嘴裡緩緩念叨:“西南?鬼門峽……巴蜀……雲滇……”
他思索着,沉默一會,又重複起各個地名。
正在黎風烨奇怪之時,連長洲忽然大叫:“鬼門峽!這,青瀾曾經提過這道名字!”
“什麼?”黎風烨驚道。
謝明青亦是一訝,立馬問:“何時與你提起?”
“何地與你提起?”黎風烨接着問。
“等等,我想想,讓我想想,已經有好些時日了。”連長洲沉吟着起身踱步,“我記不太清是什麼時候了,但應該是——”
他走到樹下,擡頭仰望滿天梨花白,邊回憶邊說:“應當是有一年春天,同樣梨花正好,她說起‘鬼門峽’三字,我聽着想及鬼門關,覺得此名稀奇,便多問了幾句。青瀾說,那是個神秘所在,神秘到她隻在戲文上聽過一回,後來四處打探,根本無人知曉此地。”
謝明青捏緊酒盞,沉聲道:“怎麼可能?”
“阿珂?”觀他反應奇怪,黎風烨出言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