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慣說黎風烨闊刀短劍走江湖,事實上,問水流并非一柄真正的短劍。
它不似尋常短劍較匕首長上半掌或一掌,而是比普遍的長劍短上一尺。半長不短,劍尖更平滑、更圓鈍一分,方為問水流。
丹娘掌中花槍将近五尺之長,她雙手握槍,力道時輕時重,點撩刺挑,橫掃身周,舞的是一出龍骧虎嘯,驚神破膽,凡人根本無法近身。
與她對過十來式後,丹娘毫發無損,黎風烨前襟綻開,後背中招,好似已然落于下風。
連長洲瞧得緊張,大聲為他搖旗助威,聽得黎風烨汗顔不已。
他故意如此,到了連長洲不停的“阿烨,活下來!”“阿烨阿烨,上面!看下面!不對,是東南方,背後!”那張嘴裡,竟當真令他有一瞬誤以為自己頹勢盡顯。
連長洲胡言亂語,每一句都跟着瑾兒的怒罵“傻書生,你擋着我看丹娘了!”,偶爾還飄來謝明青不明所以的笑聲。
若再聽下去,黎風烨惶恐今日小命交代于此,立馬凝神以對,嚴肅改招。
他先使《玉蘭十三引》消耗丹娘力氣,後出《鳴春劍》亂她陣腳,橫劈三劍又反挂一招,劍尖輕抖,再出三劍,由右至左,自左至右,鋒刃熠熠好似輝光流轉,盈滿天幕,俯仰滿眼,概是泠泠白芒,仿佛沉海溺江,正是《鳴春劍》中的“澄江如練”一式。
唬人奇招既至,不待槍尖破開劍勢,丹娘腳步遲疑霎那,掩于劍光之中的黎風烨反守為攻,當機立斷縱身躍起,單腳踩住槍杆,飛快逼近丹娘。
丹娘力大,到底不比黎風烨身軀沉重。此刻受制,她立馬松手棄兵,拳腳相向,一點足尖淩空而起,雙腳前後踹向黎風烨腰腹。黎風烨出劍一擋,削下丹娘半邊褲腿,所幸問水流刃短尖圓,否則僅僅一指長的差距便會刺中她小腿。
此招極險,驚得瑾兒大叫:“姓黎的,你若敢傷丹娘,我将你大卸八塊!”
随即有人痛呼,連長洲委屈道:“瑾女俠,你打我做甚——阿烨,你也莫要傷了丹娘!”
“刀劍無眼,勿再喧嘩。”玉霓喝止衆人。
謝明青指出關鍵:“雖是生死狀,在下瞧丹前輩與黎大俠概無殺意,二位無須擔憂。”
四人吵吵嚷嚷,黎風烨心底歎氣,真不知日後上路,他們這幾人同行,該是何等光景?
但見丹娘雙手逼來,似欲摔他雙肩,黎風烨反握問水流撩起,擦着她手臂掠過。好一道虛招使出,丹娘下意識背手退後,踢起花槍。此舉正中黎風烨下懷,他單腳蹲下,蹭着磚瓦便矮身滑到丹娘面前。
花槍才回手中,短劍已劈向雙腿,丹娘沉氣蓄勁,手握槍杆彈跳拆招,再送槍尖探向黎風烨脊背。
黎風烨不慌不忙,左手撐地支起下身,踹開花槍,又以雙臂發力,整個身子鯉魚打挺似地原地蹦起,溜至丹娘背後。他擒住丹娘右臂再度出劍,劍柄甫一拍上丹娘肩胛骨,熟悉的槍杆便從丹娘腋下穿了過來,飛快捅向黎風烨。
槍如風雷之快,黎風烨眼觀八方,登時一抓丹娘肩頭,借力旋身而起,兩人方位對調。他們四目相視,丹娘長槍換手向他攻來,同頃,黎風烨依着反握短劍的姿勢,一松一握,攥緊劍刃,揮舞匕首似的,反刺丹娘逼近面門的手腕。
隻看槍尖擦着黎風烨臉頰飛過,幾滴血珠落下,那銜着血的槍杆遠去的頃刻,隻差毫厘沒入皮肉的短劍忽地改道。黎風烨用力一敲,劍刃先撞腕間,劍柄再拍花槍,電光火石間,花槍落地,丹娘吃痛收手,輕喝出聲。
而黎風烨手掌血流如注,俨然是問水流割出的傷口。
至此,仿佛勝負已分。
瑾兒頭一個得意道:“姓黎的受傷了!丹娘勝了!”
“是麼?”謝明青輕問。
玉霓道:“恐怕未定。”
連長洲與衆不同,慌裡慌張,“阿烨!”
正在此時,兩人咫尺相對,丹娘手無兵刃,驟然頂膝撞向黎風烨大腿,趁機反剪黎風烨受傷右臂,拍出一掌。黎風烨哪能如她所願,格開丹娘雙手,眨眼的功夫收劍回鞘,又往丹娘背後、腰側各轟一掌。
扭打中,兩人本已身在屋頂邊緣,此時黎風烨兩掌使出,内力運轉不停,因飲酒在先,幾乎全身氣血上湧。
丹娘足足吞下約莫二十碗陳酒,恐怕更甚于此。她蓦地打了個酒嗝,雙腳趔趄兩步,踩着磚瓦一滑,當即墜屋而下,一張染血狀紙飄出懷中。
“丹娘!”瑾兒滿臉喜色蕩然無存,閃身躍去。
卻有人比她更快。
“老娘不過失足滑了一跤,小白臉,誰讓你來扶了!”丹娘罵道。
衆人望了過去,果真是謝明青攙扶丹娘,帶着她回到屋頂。
與此同時,黎風烨揮劍勾住生死狀,攥進手心,瞧向另外幾人,“勝負已分,丹前輩,你我無需再比了。”
他又看丹娘身旁的白衣人,謝明青擡頭回他一眼便退後,丹娘反倒走近了。
丹娘呵呵一笑:“小子,你說得對,勝負已定,花槍脫手的那一刻起,我便輸了。但這可是生死狀!”
“你我自當一拼生死!”丹娘沉聲大喝,暴起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