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房門毫無預兆地打開。
謝明青的面容陡地逼近,黎風烨一驚,勉強将目光放在他雙眼之間,這才開口:“咳,我能進來麼?”
“夜深了,黎大俠所為何事?”謝明青側身走向茶桌,任他入屋。
黎風烨掃了眼客房四周,随之落座,問:“明日入蜀,你行裝打點好了?”
“當然。”
黎風烨斟了兩杯茶,瞧了瞧挂在床頭的青劍,“倘若遇敵,青劍在手,你可明白如何應對?”
謝明青笑而不語。
見他望着自己,黎風烨不大自在地喝了口茶,說:“不知路上是否橫生枝節,總之,阿珂,像我們當時約定的那般,我保護你,你千萬别再主動賣破綻。”
黎風烨沒話找話,一句接着一句囑咐。
待他說盡,靜靜聆聽的謝明青面露疑色,“黎大俠不是說我雇不起你?”
黎風烨一哽,“替你還了七千兩銀債,算我雇你——雇你被我保護,成不成?”
謝明青失笑:“黎大俠尚有要事?”
五嶽閣上,祝雲聽猜疑嘉王久病遭人背叛所緻。身在吉燕镖局多年,不知謝明青了不了解内情?亦不知許多年前謝明青口中“一同走镖”的母親現狀如何?
即便謝明青話中真真假假難辨,他總歸有家,有家人。黎風烨想了又想,猶豫道:“你……阿珂,你想家麼?”
“……”謝明青抿茶不語。
端陽時他們正在河上行船,雖有臨時買來的角黍可食,艾葉挂角,共度佳節,衆人的書信卻隻能提前數日寄出。
彼時未至端陽,衆人臨經渡口茶驿,瑾兒同丹儀傳信,連長洲寫罷自己那封家書,又為黎風烨代勞,向鳴春山莊與父親各自送去,玉霓也提筆落下幾字,寄往京城。
唯獨謝明青孤零零地旁觀,衆人問他,他便說與玉霓一心,王府收到玉霓來信,等同知曉他問候與祝語。
可他自己的親人呢?族譜上的燕州謝氏夫妻健在,他若真是燕州謝氏子孫,豈會如此?
周遭寂靜,黎風烨眼前隻有謝明青的面孔。
幾日前問不出嘴的話,到底由他說出:“端陽、中秋、重陽、冬至……你若想家,此間事畢,我們總該有些閑暇時候。到時我們一起去一趟,我陪你回家。”
他說得字字铿锵,謝明青不以為意地輕笑:“相公此言是要與奴家回娘家訪親?”
再聽“相公”二字,黎風烨心境早已不同,謝明青不願受他親吻,反倒以夫君相公此等戲稱相喚,實在令人氣惱!
黎風烨喝道:“謝明青!你再喊我相公,我便當你同意那事了!”
他張張嘴,打算提起嘉王之事,不料謝明青立馬問:“什麼事?”
“船上那事!”黎風烨隻能回答他。
謝明青又笑。
他态度捉摸不透,黎風烨岔開話題:“當時與丹娘比武,你不願我簽下生死狀,阿珂,你也擔心我,是不是?”
一日複一日,黎風烨實在承受不住如今與謝明青的别扭相處,索性借着飲酒比武之事将心裡話道出。
“黎大俠問我這一句,是出于對師弟的關心,對好友的照顧,還是對心上人的疼惜?”謝明青反問。
渾像忘了自己船上一通剖白似的,謝明青點破“心上人”三字,黎風烨愈發緊張,全身僵硬,“都是!”
謝明青忽地起身,坐到黎風烨一側,“十來日了,黎大俠終于願意與我好好說話?”
白衣人觸手可及,黎風烨捏緊茶盞,逞強道:“是你和我隔得太遠!總與我保持一臂長的距離作甚?”
“在下從來沒有拒絕黎大俠接近我。”謝明青看向他側臉,好似吹着氣送進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