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話音,黎風烨背後有人出聲。
“青瀾!”連長洲立馬上前。
他正打算擋在黎風烨與尤憐天身前,拂面的青綢一緊一收,給他脖子捆了個結實。
連長洲臉色一變,“呃——”
來人霎那松手,跳到連長洲面前,“傻書生!”
綢帶如同靈蛇縮進這姑娘袖中,見她與連長洲相識,尤憐天頗為疑惑地看向她。
黎風烨也看着她,眼前的小丫頭一身泥巴,這便是嘉王郡主楚青瀾?
眼瞧兩人神情,楚青瀾雙眉揚起,推開連長洲,“本姑娘吓壞你們了?”說罷,她目光飄向一旁半躺的謝明青,與其對視,“兄——表兄——謝明青,你怎麼了?”
楚青瀾身手極快,語速極快。不等衆人說話,她伸腳一踹連長洲小腿,“傻書生,若非本姑娘及時出手,你又要上西天去了!”
連長洲被她蹬了個結實,前腳趔趄着跌入洞穴,楚青瀾後腳便跟了進來。
她毫不客氣地坐在火堆旁,丢下濕淋淋的包裹,脫去濺滿泥點的外袖,露出一把挂在脖前的長命鎖。
那外袖下的群裳有些髒了,卻看得出是一身花衣,栗紅、月白、玄藍、草青,五顔六色地搭在一起,鮮豔無比,用料不凡。然而與此不大合襯的是她不着任何珠玉配飾,腰間隻有兩把長短小刀,編得俏皮的雙髻上更無簪钗,難說到底是富是貧。
她不佩金玉,不着宮裝,一路風塵仆仆,想來常常這般跋涉各地。
莫說楚青瀾未曾駐足漢南,即便她停留半日,依照彼時謝明青與連長洲交代的模樣打扮,再看看她滿臉髒灰,半身泥巴,遑論丹儀不記得此号人物路過,神仙來了,都不曉得眼前人正是當朝郡主。
“表兄?”黎風烨回到謝明青身邊,看向謝明青。
謝明青頂着一雙明眸無辜地看了回去。
尤憐天來到火堆旁,坐在楚青瀾對面,也問:“表兄?”
連長洲依在楚青瀾身旁,拿着帕子幫她擦臉,小聲道:“我才不去西天,我隻去找你。”
楚青瀾利落抽出幾根幹柴丢進火堆,正借火取暖,一聽連長洲說話,道:“好惡心!”
曾聽連長洲屢屢提起楚青瀾,黎風烨猜測她性子嬌蠻,哪知一分情面都不給連長洲留,立馬笑出了聲。
又有兩道笑聲跟着他一起,近在身側的謝明青輕笑,尤憐天同樣笑着說:“原來這位姑娘就是連公子常常說起的心上人。”
“不是心上人。”楚青瀾挑眉,“我是他娘子!”
話音落地,連長洲整張臉紅透了。楚青瀾瞧他模樣,樂不可支地拉開連長洲捏着帕子發抖的手,握起他手腕便抵掌聚在火前,“傻書生别擦了。下雨冷得很,本姑娘先烤會兒。”
雖不是什麼纖手玉手,楚青瀾的指繭蹭在連長洲掌心,連長洲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一個字,發着愣,呆呆地借火取暖,又被她奚落了兩句。
尤憐天樂呵呵地笑,拱手行禮,“在下尤憐天,敢問姑娘名姓?”
黎風烨跟着說:“黎風烨。”
“哦,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青瀾是也!”楚青瀾撿了根樹枝,一面挑着火柴,一面擡頭又低頭回應兩人。
尤憐天訝道:“楚?這可是國姓。姑娘竟是……”
連長洲握緊楚青瀾的手,小聲提醒:“青瀾!”
謝明青無奈搖頭。
眼看郡主自亮身份,黎風烨心裡嘀咕,敢情我們白給她藏了一路?豈不是也沒必要藏着謝明青身份?
卻聽楚青瀾大大方方地應聲:“就是小憐你想的那樣!”她扭過頭打量黎風烨,“黎風烨?你是黎風烨?”
黎風烨迎上楚青瀾的目光,“正是。”
說罷,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謝明青,難道阿珂沒向郡主提起過我麼?
想及自己當年對誰都要說一嘴師弟,黎風烨心中小小泛酸,楚青瀾又說:“《天下帖》寫黎風烨十八歲花神會上刀震八方,劍驚四座。及冠之年,一騎掃平龍虎寨,後來北地、西北、冀豫兩地、滇南,都有他的大名。”
“刀劍雙絕怎麼會傷成你這樣?”楚青瀾滿臉懷疑地指了指她自己的臉頰,再指向後背。
黎風烨明白她意思,反問:“這哪算得上傷?”
楚青瀾仍然不大相信,謝明青及時咳了一聲,“《天下帖》之言不能盡信。”
黎風烨張嘴反駁:“偏偏這幾句字字屬實!”
謝明青立馬瞥了他一眼。
黎風烨瞬間收聲:“……罷了,你好生歇息。”
待他回頭去望楚青瀾,那姑娘早已轉身,盯着連長洲哼道:“餓了一路,傻書生還不快快過來為本姑娘洗手作羹湯?”
“……”衆人哭笑不得。
連長洲唯唯諾諾,“青瀾,吃什麼啊?蛇肉?我可不會做……”
楚青瀾捂着額頭歎息,一骨碌爬起身,掀開她帶來的大包袱,“笨死你得了。”
此時洞外風雨平靜許多,謝明青氣息平複,面上血色重現,黎風烨扶着他直起身。
謝明青盤腿坐正,看向頂着半張髒臉的楚青瀾,喚道:“青瀾,先洗把臉。”
楚青瀾咕哝:“不行,我快餓暈了。”
她與連長洲在一旁吵着鬧着挑挑揀揀,尤憐天好奇走近,與他們閑聊。
見狀,謝明青歎了口氣便收回目光,反倒指去黎風烨後背,“黎大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