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發洩完,蘇存感覺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頭暈目眩。
祁铮給蘇存倒了杯溫水,裝了個冰袋給她敷眼睛。
蘇存抿了口,躺在沙發上接過冰袋摁在了眼睛上,沉默許久後淡淡開口:“家裡出事那年,我剛初中畢業。”
祁铮心中一驚,沒有說話,半蹲在蘇存身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那天我住在楚楚家,和她一起等錄取結果。淩晨的時候結果出了,我順利錄取到一中,當時立馬就截圖發給了他要他給我錢去和楚楚出國玩,結果一直到第二天我醒來他也沒回我,手機裡隻有一堆我媽和我哥的未接來電。”
“我當時不敢撥回去,但心裡已經猜到可能出事了,什麼都管不了了就往家裡趕,結果一進門,我就看見我媽在我哥懷裡大哭,那還是我當時長那麼大第一次見我媽哭,人一下就傻了,問我哥怎麼了。結果我哥支支吾吾的,說什麼爸跑了。”
說到這蘇存自嘲般笑出聲,可聲音卻沒半分笑意:“我當時想着什麼叫跑了,我又不是什麼韓劇女主角,生活也不是電視劇,這種離譜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我身上。結果當天晚上我爸的債主就帶着我爸親手畫押的欠條找上了門。三百萬,别說當時,就是現在讓我一下拿出來我也拿不出。”
祁铮越聽越心驚,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他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浪蕩公子哥,知道這個數字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有多麼龐大,聽到這甚至都有些不敢再聽下去。
他不敢想象,那時候的蘇存該有多崩潰無助。
祁铮不由得握緊了些蘇存的手,謹慎開口:“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媽就把家裡房子賣了。我爸媽早年創業挺成功,那房子還算值錢,加上一些門面,車,她的嫁妝首飾,勉強也湊到了兩百二十多萬。”蘇存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語氣冷漠得像是在說别人的事,“可這樣一來,我和我媽的日子就難過了。我爸這人大男子主義,家裡生意做起來後就想掌管家裡财政大權,用我捆綁住我媽,讓她不再插手家裡的生意,還把我媽體制内的那份閑差給辭了,還了這些債後我媽手頭基本上就沒什麼錢了。再加上年紀也大了,根本找不到什麼事做,那段時間為了養活我供我上學她什麼活基本上都幹了。”
蘇存說到黎愛語氣才終于有了波瀾,聲音再度哽咽起來:“我哥那時候他家剛買了房,條件也艱難,根本幫不到家裡什麼,隻能幹着急。所以光想想那幾年過的日子,我是無論如何也原諒不了我爸。我上次不是回了趟家麼,這欠款直到那時才算徹底還清,加上利息差不多有個四百多萬吧。結果現在賬還清了,他說他想回來重新和我們生活,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祁铮暫時沒有表态。他看得出,蘇存是恨,但是仍然有愛,有心疼,有不忍。
不然蘇存不會那麼生氣地拒絕蘇志強說他自己去外面随便對付兩口,也不會在看到蘇志強隻點了一碗意面時會露出那樣的眼神,更不會明知對方可能目的不純依舊把房子給他住還給他買新手機。
祁铮低頭親了親蘇存的手,柔聲安慰:“你隻要記住,我現在也是你的家人。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蘇存摘下冰袋,起身一把抱住了祁铮,整個人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沒安全感到了極點,再開口時聲音夾着濃厚的哭腔。
“你抱緊我。”
祁铮緊皺着眉,眼眶也跟着泛紅,将蘇存抱得更緊了些,緊到蘇存甚至都有些窒息。
可就是這一絲窒息感,卻讓蘇存飄在半空的心終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逐漸安穩地落了地。
這份安全和歸屬感終于讓她放下了最後一絲防備,哽咽着将她一直以來的擔心坦白:“我之前一直不告訴你,真的不是把你當外人,我就是怕,怕你會替我把這個擔子攬過去,我更怕你會介意這個,嫌棄我,不要我了。”
“怎麼這麼傻?你是你,你的家庭隻是你的一部分。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就必須接受完整的你。沒有人是完美的寶貝,我喜歡你自信發光的樣子,就也必須接受你黯淡無光的時刻。”祁铮耐心開導,“你試試換個角度想想,這些苦難阻礙某種意義上不也促進了我們彼此的感情,形成一段難忘的回憶了嗎?我能和你共甘,也能陪你共苦。聽話,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蘇存徹底被哄好,緊緊抱着祁铮,一邊擦眼淚一邊像啄木鳥似的點頭。
祁铮輕笑出聲,拍了下蘇存的頭:“趕快去洗漱然後睡覺,明天還有訓練,到時候睡不飽起不來床撒嬌也沒用。”
蘇存看他,眼睛腫成了悲傷蛙:“真的?我還沒跟你撒過嬌。”
祁铮笑了起來,“我女朋友是傲嬌系,撒嬌會OOC。”
蘇存癟嘴,“傲嬌撒嬌說不定更管用呢。”
“是嗎?”祁铮故作驚訝地看向蘇存,“那我面前這位傲嬌派代表,你要不要試試看?”
蘇存哼了聲,起身跑進了浴室:“我才不。”
祁铮低頭笑了笑,坐下看向桌上的蛋糕,“餓不餓,這蛋糕是你之前說喜歡的那家,要不切一塊給你?”
蘇存聞言折回,趴在沙發上朝祁铮招了招手,“你過來。”
祁铮聞言朝後靠了過去,“家裡就我們兩還要說悄悄話嗎?”
蘇存憋着壞,嘴角忍不住上揚,彎腰貼近祁铮的耳朵,喊出了那個對她而言極其羞恥,但又非常想看祁铮聽到後反應的稱呼。
“這樣叫你,算不算撒嬌?”蘇存勾了勾祁铮的下巴,祁铮愣愣地看着她,完全傻了。
趁着祁铮還沒反應過來,蘇存輕笑一聲腳底抹了油一樣逃回了浴室。
蘇存僅僅隻輕飄飄說了兩個字,此刻卻像原子彈一樣砸進祁铮心裡爆出了一朵蘑菇雲。
回過神後祁铮迅速起身,快步走到浴室門前敲了敲,“撩完人就跑,怎麼這麼壞?”
蘇存聲音藏着笑意,裝傻回應:“什麼撩人啊?不是你叫我快點洗澡睡覺的嗎?”
祁铮無奈地笑出聲,調侃:“寶貝,幹壞事前至少要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吧?”
蘇存沒聽懂祁铮的言外之意,再追問時祁铮竟然走了。
她一邊搓着泡泡,左思右想都想不出祁铮到底什麼意思,心裡一遍遍複盤都沒發現她有什麼疏漏。
終于,在關上花灑的這一刹那,蘇存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