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了,就算把整條街的東西買下來都沒有問題。
舶來的郁金香古剌水、花種,集市上的古玩器皿、海外奇珍、舊書字畫,商鋪内的布匹、成衣……
放不下了。
于是清晨時,古梁溫又出現在了百花樓。
那位清風朗月的公子依舊含着笑意,溫柔無比的侍弄着花草。
看不見的眼睛本該空虛而蕭索,但他側頭看向她的時候心如同霁月。
聽到了花開,聽到了雪落,聽到了春風吹動了誰的衣擺,于是世界也緩慢了,隻剩下她的腳步聲。
輕盈的,懶散的,慢悠悠的,總是會頓住,被各種視物吸引視線。走也走不快,對萬事萬物都好奇,又像什麼也不在乎,但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是不會有那種無聲的刺痛的。
“你喜歡什麼?”她這樣問。
聲音在左後方。
衣擺摩挲,似乎駐足在了那株矮牽牛前,劍鞘輕輕的碰到了桌角,扣的一聲,頓住了。于是花滿樓微笑,像歎息一樣的微笑,“怎麼了,溫姑娘?”
“我想送你東西。”她說,“送你什麼你會高興?”
花滿樓仍舊微笑着,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但是站在那裡不動了,一秒、兩秒、三秒……是不是安靜的有點長了?
“勞姑娘。”花滿樓微笑道,“什麼也不送我也會高興。”
“可是我想送你東西。”
他似乎怔了一怔,依舊是帶着笑意,隻是更加溫柔。“……怎麼突然這樣想?”
“你很好,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她說這樣的話時,是絕不摻雜任何感情、濾鏡的,非常真心與誠實——這就是大實話。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人,每個人都不一樣。
有蝙蝠公子那樣的人,也有花滿樓這樣的人,看到花滿樓這樣的人——如果世上再多一些花滿樓這樣的人,那這個世界會更好。
一種極其鈍感的、遲來的了悟。
了悟白玉京當時會一起去蝙蝠島的原因,還有楚留香、胡鐵花站到蝙蝠公子前邀戰時說的那些話。突然感受到了一種極其難得的、可貴的“善良”。
蝙蝠公子帶來的影響其實比想的要大,隻是不明顯。那是殺了他也不夠消除的影響——除非他從未出生過,過去不存在,現在不存在,将來也不存在,且世上不再存在這樣的人,才足夠。
否則她也要夜不能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因為古梁溫的領地是整個世界。
現在這個影響已經漸漸消失了,暗存的痛苦也逐漸消失了。
因為npc遠比他們表現出來的更聰明。
是久經江湖飽經世事依舊能做到的聰明與善良。這種善意難能可貴,她終于接收到,于是飽經洗練的心更平靜。
其他人也很好,但沒有花滿樓這麼好。
要問為什麼有這種感覺,那也不知道,總之是大實話。沒有一點濾鏡和多餘情感的大實話。
花滿樓站在那裡,不知怎麼地,他突然有種世界靜止、萬籁俱寂的錯覺。
然後古梁溫如願以償的送出了一大堆東西。
夜逐漸深了,起霧了。
春風料峭,寒意漸深,月光穿過濃霧,樹影憧憧,頗有種凄涼之感。
月下的镖師們剛交過一趟镖。他們喝了點酒,想随便走走。完成了這筆買賣後每個人都可以多歇個幾天,所以他們臉上都帶着笑。有這樣的笑,連月光也不凄涼了。
熊姥姥就是在這個時刻出現的。
她看上去實在是個很困苦、可憐、辛勤的老太太,彎着腰,提着個竹籃子。叫賣着糖炒栗子,在這樣的夜晚,實在讓人不忍。
于是一個镖師走了過來。
“老人家,你的糖炒栗子怎麼賣?”
“十文錢一斤。”滿臉褶子的老太太露出笑容,“剛出爐的,又香又甜。”
镖師把所有糖炒栗子都買下來了,準備去和兄弟們分一分。
突然,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熊姥姥挺直了彎彎的腰,一瞬間從一個老太太變得像個精神抖擻的年輕人,臉色也變得極其可怕。
而能在江湖上走镖的又有幾個是傻子?他們立刻圍在了一起,嚴陣以待的掏出了自己的刀!
但這老太太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突然笑了,聲音像銀鈴一樣動聽。她笑的時候,镖師們隻見劍光一閃,劍鋒險而又險的攔住了從身側的一擊!
锵然一聲!
一個人就這樣出現在這老太太身側。
“終于找到你了。”古梁溫道。
公孫大娘并不願意做名人。
名人往往意味着麻煩,所以公孫蘭的名字在江湖中并不聲顯。
但她還有許多的名字,如雷貫耳。
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在今夜,她是熊姥姥。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血債累累。殺人的理由?那沒有。
一到了月圓,公孫蘭就想殺人,一不高興,她也要殺人。而高興的時候,更想殺人,總之她殺人是無需理由的。
她有一個名為紅鞋子的組織,幾個好姐妹,而要養這樣一個組織,是需要大量的金錢的。
所以她對霍休留下的勢力蠢蠢欲動,但僅限于蠢蠢欲動,因為她還摸不清古梁溫的想法,因為古梁溫在殺了青衣樓主後還沒有走。
所以她做了一個令她無比後悔的舉動,那就是前幾天去試探了古梁溫。
然後古梁溫就像鬼一樣纏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