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立夏了,種在百花樓的矮牽牛已經開花,這種花的花期很長,可以開到八月,喜歡太陽,今天太陽也很好,于是花滿樓把花盆報到了三樓曬太陽,微笑着想,此刻的種花人又在做什麼?
種花人從大沙漠到江南還沒有過去幾個月,已經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事。
古梁溫從酒樓的房間内走出來,下樓的時候很明顯的頓住。
陸小鳳來的也正好,正好看到這一幕。
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古梁溫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一種“人人人”“好多好多人”的表情。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并不在。
他們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約戰也要找個時間地點,反正至少不會在酒樓之巅、人群之中。
一切比陸小鳳想象的要好,沒有看到三個人中的任意兩個打起來實在太好了,但陸小鳳也覺得狀況很糟。
有人覺得她是好人,懲殲除惡。
有人覺得她是惡人,從沒放過一個。
殺生對于古梁溫而言最簡單的。在打遊戲這方面,古梁溫可以假裝謙虛、實則很得意的表示“在下确實也略有天分”。
在大沙漠與蝙蝠島經曆的一切,隻能算小小的困難,如果有調查問卷,她還要填“非常簡單”。因為這隻是遊戲的一部分,而她确實喜歡這樣的難度。遊戲難度越大,赢了後越快樂。
殺人隻在這一瞬間,瞬間後就全都是快慰,一切仇恨與憎惡都随着人死燈滅,勝者不會對敗者再産生多餘的情感。
但救人不一樣,因為無法改變已發生的事實,接下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彌補,所以算敗者,失敗者,而她憎恨失敗。
恨不能早點出現,恨不夠完美解決,恨不能使時光倒流,恨來的太晚,恨被感謝、被期待、被喜愛,又無法滿足與回應這部分情感……為什麼要這樣感激她?為什麼要這樣看着她?做的是最簡單的事擔不起這樣沉重的情感,而她也沒有這樣好。
這是屬于情感的一部分,而非遊戲的一部分,超脫遊戲之外的,所以腳步将變得不再那麼輕盈,這身白衣那樣輕盈美麗,卻有很重的東西在下墜。
沒有血條,沒有血條就不得不把目光看向這一張張臉,于是人就更像人,痛苦與期待也更真實。
這樣說很奇怪,但這世上太多不是人的東西,隻是長着人的皮囊而已,殺這樣的人是絕不會有任何罪惡感的——把别人都當牲畜的家夥被她當做牲畜一樣宰殺,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對真正的人很珍惜,喜歡人,喜歡被人喜歡,喜歡人微笑與幸福的樣子,就像喜歡陽光一樣天生而自然。
陸小鳳突然懶洋洋的歎氣。
他的歎氣聲在這個時刻特别的突出明顯,紅披風一甩,人就站到了二樓,迎接着樓下一雙雙眼睛,微笑道,“勞駕,今日各位要白跑一趟了,我要借個人。”
那些期待與痛苦的眼睛消失,全都變成了吃驚與疑惑,因為陸小鳳拎着古梁溫騰的一下從二樓飛出去了,而古梁溫也沒有任何動作。
“你在幹什麼?”直到坐到百花樓的樓頂,古梁溫才問出來,看了一眼陸小鳳的位置,“你快壓住他的花了。”
陸小鳳低頭,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把花盆放一邊。
“我覺得你不喜歡待在那裡。”他又微笑着說。
“你真聰明。”古梁溫很真誠的回答。
并沒有在陰陽,陸小鳳也知道她沒有在陰陽,但還是忍不住歎氣。
他們兩個不再說話,陷入長久的沉默,春天還沒有過去,一回想起來才發現,人與人的相遇竟這樣短暫。
不知道過去多久後,古梁溫道:“謝謝你。”
陸小鳳微笑道:“謝謝我什麼?我做了什麼嗎?”
古梁溫說:“我要走了。”
陸小鳳一怔,“去哪?”
古梁溫答:“邊塞,沙漠,雪山,我也不知道。”
陸小鳳還能說什麼,其實應該有許多話要說出口,最後說出來的還是,“一路順風。”
她突然又開口,“你不用擔心。”
天呐她竟然能看出來他在擔心了,陸小鳳笑了笑,“我沒在擔心,我能擔心什麼。”
“我到哪裡都會有朋友的。”古梁溫說,“德不孤,必有鄰,我到哪裡都會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