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古梁溫在這裡待了七天。

幽靈能做到的事不多，最初到達這個副本時，還能捧住一隻蝴蝶，然後就被小蝶發現。

對古梁溫來說，捧住蝴蝶的力度已足夠殺人。【低級毒藥制作】技能雖然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但還是有點用處的……

感謝夫人和飛燕持之以恒的下毒，感謝飛燕的飛燕針。而幽靈也有幽靈的好處，除小蝶以外誰也看不到，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這個江湖更殘酷，更複雜，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總有種夕陽逐漸下沉、太陽不會再度升起的感覺。

之前遇到了楚留香等人，他們身上都有種希望與善良。而這裡已經沒有這種人了，就像黑暗森林中不能出現亮光。

目前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勢力，一個是老伯的“孫府”，一個是“十二飛鵬幫”。孫府維護江湖秩序，十二飛鵬幫與其對立。

孫府的掌控者老伯有兩個重要的手下，分别是律香川和韓棠。在小蝶應邀去喝酒的那一夜，古梁溫已經見過了律香川。

此人心機深沉，溫文爾雅的做出了下藥的舉動。在那之後古梁溫一路跟着律香川探查他的動向，發現律香川竟然還有妻子，兩人甚至十分恩愛。

見到韓棠是在第二天孫玉伯的書房。

韓棠長相平凡，行動時比古梁溫這個幽靈還像個幽靈，是天生的殺手，為老伯處理各種髒活。古梁溫判斷他的實力遠超律香川，可能是孫府最強的人。然後古梁溫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目空一切的殺手跪倒在了老伯面前，開始親吻老伯的腳。

古梁溫:……這裡的人比之前遇到的更藝術了。

韓棠隻聽從老伯的話，沒有老伯的命令，他什麼都不會做。

老伯是很複雜的人。

他時常在菊花園接見客人，幫他們解決問題。向他求助的有江湖中人也有市井小販，連普通人也發自内心的敬愛老伯。

沒有感受過上天入地求助無門的絕望，恐怕是很難理解那種尊敬的。

作為普通人在這個世界活着就很難，家人被某個勢力的客卿傷害，一生都毀掉，去向該勢力的首腦請求主持公道，最後結果是賠禮道歉、輕拿輕放……而有時候連這點“公道”都得不到。

懲罰太輕是對加害者的鼓勵，但誰會為一個普通人主持公道？

絕望中看到一塊浮木，唯有死死抓住。

唯有老伯！

受了老伯的恩惠，就甘願為老伯死！

老伯很受人尊敬，所以事業如日中天，盡管他的目的沒有那麼純粹，但人本來就是複雜的。

古梁溫也想通了為什麼小蝶不會向父親求助。

枭雄的本質遠高于父親的身份，他在許多人身上都扮演了父親的角色。老伯一手栽培律香川，眼看着他從孩子成長成少年，在他身上花費的心血遠比小蝶多。

不談人品與狼子野心，律香川很聰明，價值很高，很有用，所以許多人都會保他，因為很多時候這世界不講道義隻講利益。

除非他暴露後真正對老伯造成了損傷，否則很難被真正的懲罰。等他這種人暴露，那他恐怕也早已做好完全的準備，老伯也要元氣大傷。

所以小蝶沒有向父親求助。

老伯是小蝶的敵人嗎？

不，老伯是她的父親，老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确實也是出于“珍愛”。

律香川是她的敵人嗎？

不，在前夜對小蝶下藥之前，他在所有人眼裡都是個好兄長。他太會裝，也許小蝶求助後得到的隻會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不要鬧了”。

畢竟他英俊、未來可期、有美麗的妻子，誰會相信他能對小蝶産生這種罪惡的心思？小蝶若說出口，将會得到什麼流言臆測？

……

……

……

古梁溫經曆過許多次逃亡。

明月如夢，連殘酷可怕的沙漠都顯得那麼美，逃亡過程中，仰頭看一眼天空，可能會一不小心陷落在流沙裡。

數百個死亡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隻有古梁溫一個人記得，記得夜晚美麗的月光。

為什麼會這麼閑，死個幾百次都不認輸。首先是确實閑的慌……其次是玩家不喜歡作為弱者的感覺。後面能輕松愉快，隻是因為前面已經赢了，赢了所以風平浪靜，赢不了就是另一種樣子了。

升級升太快，沒人知道古梁溫的殚精竭慮。前面的綠洲旁邊是不是有流沙，水裡有沒有被夫人下毒，老鷹是不是夫人的耳目，怎麼躲避暗箭和随時而來的追殺。

眼睛應該像鷹，耐力要比駱駝，狡猾如同狐狸，出手迅疾堪比獵豹。最後無所不能。

就是這樣赢的。

學習了對手所有的技能，創造出反制的方法，代入仇敵的視角思考開始解題。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仇敵，就像你的仇敵也在拼命的了解你。

就算不想承認，古梁溫身上多少也已帶着些boss存在的特質。

這份被追殺的記憶不久遠，卻像上輩子一樣。因為之後也再沒有人能把她逼到這個地步。

隻有對手才知道這樣的人有多可怕。

所以石觀音很興奮，原随雲視古梁溫為大敵，霍休不敢戰鬥，公孫蘭隻想逃走。而在蝙蝠島上，她說出的宣言在原随雲眼裡十分可笑。

——你想要的那種世界根本不存在，你的願望很可笑。

但随即他就發現了，古梁溫清楚的很。她在看向他的時候已經清楚了。所以死前他在想，你還能走多久？他真的很想欣賞這個人走到末路、被這世界同化時的模樣。

律香川成功又讓古梁溫回憶起大沙漠那種感覺。

又是這樣的月夜，這樣清透如水的月光。這次要逃離的是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