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接着向前,天色逐漸暗下來。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隻是馬車更颠了,因為外面的車夫非要往坑坑窪窪的地方走。
而裡面的人依舊很輕松,高興。
如果他不知道她高興的原因,豈不是個笨蛋了?因為見到了他,隻是見到了他——這原因太簡單太動人,盡管這種心情隻是像見到了喜歡的花。
可是喜歡就是喜歡。
陸小鳳依舊很平穩,很從容的躺在那裡,“我們先去找蛇王。”
古梁溫道:“好。”
陸小鳳想笑一笑,因為他微笑的時候總會更自信,“蛇王可以給我們王府的地形圖。”
古梁溫道:“嗯。”
陸小鳳停頓了一下,有點想轉頭去看一眼。
但他還是盯着車頂,突然想起之前他頭一次見她時,她說的“你冷酷一點。”
他現在真的很想再冷酷一點,很想很想,但他的嘴角在忍不住上揚。夏風從窗外吹過來,吹的他很舒服、很快活,一顆心都在往天上飄。
陸小鳳道,“然後我們根據王府守衛暗卡換班的時間,決定怎麼進去。”
古梁溫道:“嗯。”
陸小鳳道:“我會試圖潛入王府寶庫,看看繡花大盜能用什麼辦法進去。”
古梁溫道:“嗯。”
這些單字的答複完全是從鼻腔發出來的。輕輕的,沒經過思考,就隻是在回應,出于信任而沒有更多思慮的、簡簡單單的回應。
陸小鳳的心突然就軟了,一下子軟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了。
他睜着眼看車頂,幾乎要哀歎,“你就不能說點别的什麼?”
古梁溫道:“别的什麼?”
陸小鳳道:“意見,反駁,拒絕。”總之别那麼相信他。
古梁溫的聲音有些疑問,很輕的疑問,“為什麼?”
陸小鳳答不出來。
他雖然給她帶來了麻煩,但他知道那是她樂于解決的麻煩,而他不想變成她另一種麻煩。
古梁溫道:“你很聰明,我相信你。”
陸小鳳道:“我說什麼你都信?”
古梁溫道:“那倒也沒有,我不是笨蛋。”
外面揮舞着馬鞭的車夫現在鐵了心要讓車子蹦一蹦,車輪攆着石頭過去了。陸小鳳知道車夫是司空摘星,純來折騰他的,但陸小鳳現在什麼都不想管。
他已快軟成一攤棉花。
他實在不是個老實人,更不是個君子,而他現在隻想軟成一攤棉花。司空摘星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繡花大盜的緞子不在這裡,在楚留香那,誰能從楚留香手裡偷東西?他不管了。
棉花道:“王府有些危險。”
古梁溫道:“這世上沒有對我危險的地方。”
棉花在說話:“這世上對我還是有許多危險的地方的。”
古梁溫道:“但如果你想去肯定還是要去。”
棉花慢慢的回答:“沒錯,我還是要去。”
古梁溫道:“沒關系,我在這裡你就不會死,你死了我會重來的。”
棉花道:“重來?”
古梁溫道:“嗯。”
又是那種從鼻腔中發出的、沒有經過思考的回應,讓他的心都快化了。
陸小鳳突然間哀歎一聲。
柔軟的頭發卻飄過來,掃在了他的臉上,是古梁溫湊過來看他了,漆黑的眼睛裡露出點疑問,還是那種很輕很輕、一聽就很放松的聲音,“你又怎麼了?”
棉花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有點想抱抱她,但有點冒犯,有點想捂住她的眼睛,好讓他不再生出冒犯的想法。
一輪明月悄然爬上天空,世界變得很靜。
古梁溫也不再說話,因為她靠在車窗邊,已阖上了眼。
陸小鳳仍像個木頭一樣躺在那裡。
他的心髒在某個時刻輕微的抽搐了一下,随即複歸原來的節奏。
呼吸、心跳,被風吹動的長發,存在感突然變得極其強烈,連輕輕掃過來的衣擺,都令他一動也不動。
他腦子裡想了許多東西,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外面的車夫卻鐵了心的要走歧路,破壞一下氣氛,非要把車輪往石子上攆一攆,好像要把裡面的人颠吐才甘心。
陸小鳳突然道:“司空摘星。”
外面的車夫陰陽怪氣的回複:“原來你還知道我是司空摘星。”
陸小鳳沒有醉,但已經開始說醉話。“你說話小點聲,再開慢點。”
司空摘星:“……”
陸小鳳道:“你不會想知道她睡着後被打擾了的那個毛病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