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玉春風皺着眉醒來,洗髓陣第一日的劇痛已經熬過去了,接下來兩天會稍微好過一些。
他閉上了眼,回想起昨日,不知為何夢到了娘親。
也許是他心中有愧。
他隻在父親書房的一幅畫像裡見過她一面。娘親身穿白衣,神色溫柔,與他想象裡一般無二。
她用命才換他來到世間,如今他卻要舍棄她的血脈。
玉春風輕歎一聲,若想成事,終究要付出代價。他擁有的籌碼很少,舍棄時,自然就會比别人慘烈一些。
“你醒啦,兒子?”
路雲現在很尴尬。
昨晚拿到玉蝶引,把玉春風哄睡之後,她就想趁着天黑趕緊跑路。
這水室四壁光滑,頭上那個唯一能出去的洞口離她約莫有三米高。
此處陣法古怪,她不能用靈力,自然也就不能化作蝴蝶飛出去,甚至連傳音玉牌都打不開。
她這一夜憋氣數次,去摸水室下方的地面,想看看有無機關,最後把自己折騰的狼狽不堪,也什麼都沒找到。
想來,應該隻有玉春風才知道怎麼出去了。
隻是這厮睡着時怎麼喊都不醒,八成是失血過多暈了。路雲隻能祈禱他醒來時還認自己這個幹娘。
玉春風猛地睜眼,将視線凝到那出聲處。
十幾年除了他從未有人踏足的暗室,此刻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浮光白錦,因為濕透都貼在了身上。
黑發濕漉漉的垂在腰間,未施粉黛,整個人顯得很素靜。
此刻正聚精會神地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雖和他前幾天見到的那個明豔女子差别很大,但他認出來了。
他兄長的同門師妹。
玉春風心中一緊,呼吸不由急促起來,這暗室機關重重,隻要錯一次便會觸烈毒而身亡,她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女人難道是為了兄長前來殺他的?
那日雅畫齋,他傾身試探,明明見她眼中隻有愛慕讨好,并無其它。
難道,是他失算了?
路雲見玉春風眼中露出忌憚之意,立刻明白,這便宜兒子清醒了!
她先去摸腰間的匕首,随即在腦中快速整合了一遍目前已知的信息,最後松了一口氣。
玉春風背穿六條鎖鍊,腰間捆着一條,兩隻手各捆一條,他還能把自己怎麼着?
況且,這裡又不能用靈力,他也沒法叫人。
路雲上前在玉春風身上摸索了起來,不知道這個鐵鍊陣什麼時候結束,保險起見,她要先把他身上危險的東西通通拿走。
玉春風忍耐着這人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盡量将聲音壓的低沉誘人,“你可願嫁與我?”
先穩住她,待子時一過,卸下兩條鎖鍊,他便殺了她。
路雲奇怪的看他一眼,“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就想娶我?”
她摸了一遍,發現他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暫且放下了心。
玉春風淺笑起來。
他容貌上乘,宛如雪台之上屹立的清冷神像,稍微露點好臉色便會讓人不由生出受寵若驚之感。
但路雲不為所動,她對美人的笑已經PTSD了。
月倚卿一笑,她就覺得他沒憋好屁。
此時玉春風的笑,路雲的大腦也自動這麼翻譯了。
路雲抱臂站在他面前,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鎖鍊雖鎖着他,但仍有向前一小步的餘地。隻見玉春風猛地一扯鎖鍊,随着叮叮當當的碰撞響聲,他輕吻在了路雲唇上。
很軟,帶着淡淡的花香。路雲睜大了眼睛,大腦一陣空白。
她雖然活了二十多年,但腦内并沒有應對此事的經驗。
玉春風馬上被鎖鍊的慣性向後拉了回去,他的傷口因為扯動流出一些血,痛得他輕哼幾聲。
劇痛反而讓他更加清醒,玉春風咬了咬舌尖,聚精會神地盯着路雲,不想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他心中其實已經預見此人接下來面紅耳赤的羞澀、驚喜神情,玉家未來家主的一吻,難道還不足以讓她傾心?
隻見路雲愣了幾秒馬上臉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嘴上抹毒了?”
随即呸呸幾聲,蹲下去用水死命的洗刷嘴唇。
玉春風心頭頓時湧上一股難堪的怒火,“你這女妖,不識好歹!”
“我呸!别整那些沒用的,告訴我,這鬼地方怎麼出去!”
路雲冷笑一聲,掏出匕首,上前捏住了他的臉,“不然,我就劃花了你這張臉。”
路雲覺得她平日看狗血電視劇還是有點用的,不然此刻怎麼會把反派演的那麼惟妙惟肖。
玉春風被狠狠掐住下巴,他咬着牙,仰着脖頸,因為憤怒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此時他全身被縛,雖處下風,但此人已表露真實意圖,便再難算計過他了。
他頃刻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态,“道友可是誤入此地?别怕,再有兩日陣法關閉,我們就都能出去了。”
層層機關,怎麼可能誤入。蝶族勢弱,在宗門恐怕也不受重用。
這種人最好清理,不管她為何而來,都别想出去了。
玉春風一邊思忖一邊繼續說, “兄長與家父關系惡劣,未來家父若想身居幕後,安享晚年,在下便隻能代兄長接下這家主之位。”
“隻是在下身為半妖,終究難以服衆。于是父親便百般辛苦,去十方城為我求得這洗髓陣。”
“十幾年來,每逢月圓之日,我便會被鎖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整整三天,忍受錐心刺骨之苦。”
路雲拍拍他的肩,“是挺可憐的,但這不也是你自己選的嗎?而且,這些苦衷也不是你能給我下毒的理由。”
玉春風聽她提起下毒就忍不住心頭火起,自己第一次嘗試□□就落得這般結果,他真是!
他深吸一口氣,面上挂着淺笑,“在下一時害怕,才出此下策。對不住。”
路雲點點頭,退至離他最遠的牆角,閉眼合目,修養生息,靜待陣法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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