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時，路，往往就已經走了一半。

比如教孩子學中文——這幾乎是所有海外華人父母的“共通噩夢”。缺乏語言環境、字體複雜、使用頻率低，每一樣都足以勸退孩子，更别說堅持。

但我給金蛋設定的目标非常明确：不需要會手寫，隻要會認、會打，能在電腦和手機上打出正确的漢字就足夠了。

這個目标既現實，又有成就感——有輸入的能力，就等于在信息社會中重新掌握了中文的“使用權”。

我先教他拼音，然後和他一起閱讀帶有拼音注釋的簡寫本《神秘島》《海底兩萬裡》《福爾摩斯探案集》。每天，我給他布置“家庭作業”：抄寫200字原文，用拼音輸入法打字，然後貼在郵件裡發給我。這成了我們母子間獨特的“中文通信”。

他喜歡這個過程，因為可以邊聽音樂邊練習，完全不像用田字格本“寫作業”那麼苦悶。電腦自動提供拼音選字，他可以從同音字中挑出正确的意思，邊打字邊認字。

一年後，他的識字量已經非常可觀。

我從未強迫，也從未監督。隻要郵箱裡每天準時收到那封作業郵件，我就知道他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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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出了“殺手锏”：金庸。

我一直覺得，一個中國人如果一生中從未讀過金庸的書，那就像從未仰望過星空——錯過了屬于我們文化的浪漫與想象。而我希望，在金蛋的世界裡，能有一片屬于中文的星空。

于是，我帶他讀《射雕英雄傳》。這一次，沒有漢語拼音注釋，他開始有些不自信。

所以下班後，我們兩個并肩坐在沙發上，一起朗讀，翻譯，讨論。他問我：“媽媽，什麼是‘江湖’？”

這是一個簡單得幾乎稚嫩的問題，卻無論用中文還是英文，都難以真正解釋。

是刀光劍影的武林？是恩怨情仇的宿命？是漂泊四方的自由？還是一整套隻屬于東方的浪漫與美學？

我沉默片刻，忽然意識到——這也許不是一個能“講”明白的詞，而是一個隻能“走”進去的世界。

後來，我靈機一動，找出了2017年央視版本的電視劇。這部劇忠實于原著，幾乎一章書配一集劇，台詞幾乎一緻。

于是我們采用了“讀一章，看一集”的學習法。

金蛋從一開始的“這誰跟誰啊？”、“怎麼打起來了？”到後來可以自行閱讀小說，不再依賴我朗讀。他終于不再問“江湖”是什麼。

他已經進入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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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爾會想起，當年桑岩為了研究如何教學生高效學習英語，絞盡腦汁地查資料、讀文獻、寫心得、做筆記；而我這個“不着邊際”的方法——電腦抄書加電視劇配套教學，居然真的把金蛋的中文教出來了。

看起來複雜的生活難題，其實隻要目标明确、方法對路，往往就沒有那麼難。

這些年，我對金蛋的教育始終是有目标的。但回頭看自己，卻一直活在一種混沌裡。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過怎樣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可能擁有新的愛情、一個真正屬于“我”的未來。

我把所有的熱情與精力都投注在孩子的成長上，卻悄悄忽略了“我”這個人的存在。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天在健身房遇見燕妮，對我來說，會是一場真正的“醍醐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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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妮——一個地道的北京女人。她比我年長幾歲，身材微胖，笑容爽朗，眼角帶着經曆過人生風雨後的自信與松弛。

“一聽你口音，我就知道你是北京人！”她熱情地開口，立刻讓我覺得親切。

短短幾分鐘，我們就像老朋友一樣聊得熱火朝天。

她介紹了她的丈夫Mike——一個典型的中年美國男人，中等個子，謝頂，說話不多但笑容溫和。打了個招呼後就識趣地走開了。

等Mike一走，燕妮立刻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猜我和他怎麼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