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功名之思
晨光熹微,寶玉從混沌中醒來。枕邊殘留着黛玉調制的安神香,卻掩不住宿醉的頭痛。昨夜他偷溜到小廚房,尋了半壇桂花釀獨酌至三更。
"二爺醒了?"襲人端着銅盆進來,見寶玉揉着太陽穴的模樣,忍不住嗔怪,"又偷喝酒了是不是?仔細老爺知道!"
寶玉擺擺手,突然愣住——他分明記得昨夜醉後寫了一首長詩,可案上宣紙空空如也。更奇怪的是,那些在蜀山漫遊的記憶,那些長安酒肆的喧嚣,正像晨霧般漸漸消散。
"我...我是誰?"他茫然四顧。
襲人噗嗤一笑:"二爺莫不是醉糊塗了?您自然是榮國府賈政老爺的公子,賈寶玉啊。"
寶玉猛地抓住襲人的手:"不對!我分明記得自己叫李白,是唐朝人,在蜀山救一個孩子..."
"又說瘋話了!"襲人急得跺腳,"前兒個說要去長安,今兒個又說自己是唐朝人。老太太說了,再這麼着要請太醫來紮針了!"
寶玉頹然松手。兩種記憶在腦海中撕扯,可屬于李白的那部分正變得越來越模糊。他踉跄走到書案前,抓起毛筆想要寫下還記得的詩句,手腕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怎麼會這樣..."他盯着自己顫抖的手,那本該執劍揮毫的手,如今連握筆都困難。
這時,外間傳來賈政的聲音:"孽障可起了?今日要檢查《論語》背誦!"
寶玉渾身一顫。李白的記憶在警告他快逃,可賈寶玉的身體卻本能地開始翻找書本。兩種意志的沖突讓他頭痛欲裂。
"二爺快些,"襲人急得眼圈都紅了,"老爺已經在榮禧堂等着了。"
穿過回廊時,寶玉突然停住腳步。假山後轉出一個窈窕身影,正是黛玉。她手裡捧着本書,見寶玉面色蒼白,不由關切道:"寶哥哥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
"我..."寶玉剛要開口,一陣劇痛突然襲來。他抱住頭蹲下身,腦海中閃過無數碎片——翰林院的朱漆大門、長安城的胡姬酒肆、蜀道的懸崖峭壁...這些畫面如流星般劃過,轉瞬即逝。
"寶哥哥!"黛玉吓得書都掉了,連忙扶住他,"我這就去叫太醫!"
"不必..."寶玉喘着氣站起來,"隻是突然想起些奇怪的事。妹妹可曾聽說過一個叫李白的詩人?"
黛玉蹙眉思索:"不曾。是哪朝的?"
"唐朝..."寶玉話一出口就愣住了。唐朝?現在明明是清朝啊!他怎麼會知道一個從未存在過的朝代?
黛玉見他神色恍惚,輕聲道:"寶哥哥這幾日總說些奇怪的話。可是那日挨打吓着了?"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這是我新制的甯神香,你帶在身上。"
寶玉接過香囊,指尖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突然湧入腦海。那些消散的記憶又清晰起來——他看見自己在金銮殿上醉寫《清平調》,看見楊貴妃為他研墨,看見高力士為他脫靴...
"雲想衣裳花想容!"他脫口而出。
黛玉驚訝地睜大眼睛:"這句詩...好生熟悉。"
兩人對視片刻,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與悸動。這時,賈政的怒喝從榮禧堂傳來:"孽障!還要等到何時?"
寶玉隻得匆匆告别黛玉。走進榮禧堂,隻見賈政端坐太師椅上,面前攤着《論語》。幾位清客相公陪坐兩側,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背《為政》篇。"賈政冷聲道。
寶玉張口結舌。李白的記憶中有《論語》,可那些字句像被蒙上了一層紗,怎麼也想不起來。他額頭滲出冷汗,支吾道:"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
"混賬!"賈政一拍桌子,"連這都背不全,整日就知道和丫頭們胡鬧!"
戒尺重重落在掌心,火辣辣的痛。可這疼痛卻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李白的詩才、劍術、遊曆,如洪水般湧回腦海。寶玉不自覺地挺直腰背,眼中閃過一絲李白式的傲氣。
"父親息怒,"他突然朗聲道,"兒子以為,讀書不在死記硬背,而在明理踐行。"
滿座嘩然。賈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叛逆之言出自素來畏縮的寶玉之口。
"放肆!"賈政暴怒,"來人!請家法!"
當厚重的竹闆落在背上時,寶玉卻笑了。疼痛讓他與李白的靈魂更加契合。他忽然明白:這具身體就像一把鎖,而疼痛是鑰匙,能暫時打開記憶之門。
晚間,寶玉趴在床上,襲人一邊抹淚一邊給他上藥。
"二爺今日怎麼敢頂撞老爺?"她小聲埋怨,"這頓打挨得多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