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金光。賈元春扶着腰,一步步踏上漢白玉台階。七個月的身孕讓她的動作變得遲緩,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身後跟着的宮女想上前攙扶,卻被她輕輕推開。
"娘娘,您慢些..."貼身宮女錦瑟急得眼眶發紅,"太醫說了,您這胎像不穩,不宜..."
元春的腳步沒有停。她望着越來越近的宮門,眼前浮現出昨夜收到的密信——"賈寶玉大逆不道,已下诏獄,不日問斬"。信箋上的墨迹在她指間暈開,如同她此刻被絞碎的心。
"本宮的親弟弟..."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本宮不能..."
一陣劇痛突然從腹部傳來,元春腳下一軟,差點跪倒在台階上。她死死抓住欄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腹中的孩子似乎感知到母親的痛苦,不安地踢動着。
"娘娘!"錦瑟再也忍不住,撲上來扶住她,"求您保重鳳體!"
元春深吸一口氣,擡頭望向宮門。那裡站着兩排帶刀侍衛,鐵甲在陽光下泛着冷光。她知道,自己每靠近一步,腹中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險。可是寶玉...那個從小跟在她身後叫"姐姐"的寶玉,此刻正在诏獄裡等着她。
"去通報。"元春站直身體,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而堅定,"就說賢德妃賈氏,求見陛下。"
侍衛統領面露難色:"娘娘,陛下有令,今日不見..."
"本宮乃皇嗣生母!"元春的聲音陡然提高,驚飛了檐下的燕子,"若耽誤了皇嗣安危,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侍衛們面面相觑,終于有一人快步跑進宮門通報。元春站在原地,感到一陣溫熱的液體順着大腿内側流下。她咬緊牙關,不動聲色地将手帕塞進裙擺。
宮門終于打開,出來的卻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戴權。他皮笑肉不笑地行了個禮:"娘娘,陛下正在批閱奏折,實在..."
"戴公公,"元春打斷他,從腕上褪下一隻翡翠镯子塞過去,"本宮隻需一盞茶的時間。"
戴權掂了掂镯子,臉上皺紋舒展開來:"娘娘請随老奴來,隻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元春的肚子,"诏獄陰氣重,恐怕對皇嗣不利啊。"
元春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知道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但她隻是微微一笑:"有勞公公帶路。"
乾清宮内,龍涎香的氣息濃得令人窒息。皇帝坐在禦案後,面前攤開的正是從賈寶玉身上搜出的詩稿。見元春進來,他連頭都沒擡:"愛妃有何急事,連腹中皇兒都不顧了?"
元春緩緩跪下,腹部傳來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臣妾...求陛下開恩。"
"哦?"皇帝終于擡眼,目光冷得像冰,"為誰求情?"
"家弟寶玉年少無知,若有冒犯之處..."元春額頭觸地,鳳钗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動作晃動,"求陛下念在臣妾侍奉多年的份上..."
"年少無知?"皇帝突然冷笑一聲,将詩稿擲到元春面前,"看看你弟弟寫的什麼!'欲問長生何所在,且看劍鋒指神州'——這是要造反!"
詩稿飄落在元春手邊,那熟悉的字迹讓她眼眶發熱。這是寶玉的字,卻又不像——筆鋒淩厲如劍,字裡行間透着股她從未見過的狂放氣魄。
"陛下明鑒,"元春強忍疼痛直起身,"寶玉自幼愛讀詩書,這不過是..."
"夠了!"皇帝猛地拍案而起,"你以為朕不知道?賈寶玉身上有異象!他能寫出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詩篇,他能讓通靈寶玉顯聖!"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朕一直派人監視着他,就為了今日!"
元春如遭雷擊。一直?那豈不是從寶玉剛入朝為官就...她突然想起寶玉曾經托人送來的家書,信上說"近日頗覺有人窺視,恐非吉兆,要多加警惕"。當時她還以為是弟弟多疑,沒想到...
一陣劇烈的宮縮突然襲來,元春再也支撐不住,彎下腰去。溫熱的血浸透了裙擺,在青磚地上洇開一片暗紅。
"娘娘!"錦瑟哭喊着撲上來。
皇帝這才變了臉色:"傳太醫!快!"
混亂中,元春抓住皇帝的衣角,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陛下...若皇兒有個閃失...便是您...親手殺了自己的骨肉..."
她的眼前漸漸發黑,最後的意識裡,是皇帝陰沉的臉和遠處傳來的太醫急促的腳步聲。
當元春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她躺在自己的寝宮裡,腹部平坦得可怕。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掙紮着要起身,卻被一旁的太醫按住。
"娘娘節哀..."老太醫低着頭,"是個成形的皇子,隻是..."
元春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她轉頭看向跪了滿地的宮女太監,聲音嘶啞:"陛下呢?"
無人應答。
最後是錦瑟哭着開口:"陛下...陛下去诏獄了..."
诏獄最深處的牢房裡,賈寶玉靠在潮濕的牆壁上。他的手腕被鐵鍊磨出了血,卻渾然不覺。通靈寶玉雖然碎裂,但那些碎片仍在他體内流動,如同無數細小的星辰。
牢門突然打開,皇帝獨自一人走了進來。他穿着便服,看起來竟有些憔悴。
"朕的孩子沒了。"皇帝開門見山地說,聲音裡透着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