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發現母親的墳有被人動過的痕迹。他幾乎都要以為爺爺的謊話真的成真了,他拼命地挖着墳土,卻隻看到了殘餘的白骨。
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抛墳的情緒起伏以及這幾天找不到污染物的不安和焦慮,在這一刻,終于爆發了。
他現在已經不能像6歲時那樣,再對着那幾隻污染物從容叫出親昵的稱呼。因為羞恥心作祟,每當提起它們時,都會稱它們為寵物。
不管他怎麼掩飾否認,朱姐也會知道,爺爺是他的家人。
童遊不顧一切地朝着爺爺走去,一步比一步艱辛。
他離污染物越來越近,就像即将踏入爆炸中心,沖擊波剮蹭着他的臉,有溫熱的液體滑過,他以為是血液從傷口流出。
但流出來的隻是眼淚。
與此同時,被發狂的污染物影響的還有來自S區外的清道夫。
清道夫築起了防禦,可還是抵擋不住污染物的沖擊。
運輸員縮在了清道夫圍成的人牆角落,緊緊抱住了自己腦袋,竭力維持着自己的冷靜。他睜開一隻眼睛,朝着風暴中心看去,這一眼讓他崩潰道:“我要辭職——我再也不來S區了!”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理他,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力全在那個瘦小的孩子身上。
眼看着那個孩子離發狂的污染物越來越近,而污染物卻沒有恢複冷靜,沃自心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請求道:“隊長!再等下去,那個孩子就沒命了!”
諸明知死死盯着童遊,他的心猛地提起,仿佛在走高高挂起的鋼絲,腳下是萬丈懸崖,而兩岸的一端是沃自心的焦急,一端是運輸員帶來的傳言。
傳言......能信嗎?
倘若這個孩子并不像傳言所說那樣能讓污染物在他手下蟄伏,那他們将會放任一個生命在他們面前死去。
這樣的下場他無力承擔,諸明知有好幾次都要下令擊殺那隻污染物,然而他都會想起那個孩子和巨樹污染物玩耍的畫面。
他無比迫切地希望那個孩子能證實傳言。可是眼前的危機刻不容緩,就在諸明知快要動搖的時候,通訊器裡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隊長!”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去追蹤獨眼的小林!
小林那邊背景音雜亂,諸明知神色一動,沒等他應答,小林的下一句話接踵而至。
小林急切道:“獨眼在那個孩子身後的房子裡!”
*
獨眼蹲在了窗台下,被外面的動靜吓得瑟瑟發抖。
雙目如死魚眼般大睜着,頭頂玻璃的碎裂聲響起,碎玻璃砸了他滿頭。獨眼像是被吓到一般,慌張擡起自己掩藏在了身後的胳膊。
大塊大塊的皮膚正在往下脫落,脂肪融化,肌肉斷裂,深可見骨。
淋漓的鮮血讓獨眼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他就要變成污染物了。
這個認知沖擊着他搖搖欲墜的神經,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不明白異變是從何時發生的。
他進入S區遠沒有犯罪後逃脫抓捕的時間長。他在S區外屢遭不順,表白被拒,求職遇挫,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老闆還屢屢壓榨。
這些苦是他前半身從未吃過的,巨大的落差感解放了他本性裡的惡,他像脫逃了鐵籠的野獸,殺了人被流放到S區,對他來說如同回歸了大自然。
但是S區并沒有他想象得那樣惬意,最起碼,他忍受不了這裡一切都近乎原始般的生活環境。
他不想再吃生肉,不想再喝髒水,他想要酒精,想要煙草。
終于,有個人和他說,S區裡有個小孩叫童遊,他能用别人不知道的手段弄來外面的東西。
獨眼原本是不信的,他大老遠的見過童遊一眼,他不相信一個小屁孩能有那樣大的本事。
直到,他看到童遊抱着一堆外面的物資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獨眼簡直笑開了眼,可是不管他怎麼威脅恐吓,童遊始終不願意把物資分給他,甚至會用污染物驅趕他。
獨眼惦記着物資,開始沒日沒夜地觀察童遊。等來了童遊離開洞穴的那天,可是幹燥的洞穴裡卻沒有一點物資。獨眼氣得拳打腳踢空氣,突然,他想起來童遊每一夜都要去一棵樹下。
童遊一定是把物資藏起來了!
獨眼連夜趕到那棵樹下,發現了土堆,可他抛開之後才發現那是座野墳。他滿臉晦氣得回去了,當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間,童遊捅瞎了他的眼睛。
想到這裡,獨眼擡起尚且完好的胳膊,捂住了那隻瞎掉的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傷口似乎越來越大了。
獨眼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腦袋,任憑碎玻璃紮進後脖頸,整個人和外面的污染物一樣陷入了癫狂狀态中。
他就要變成怪物了!
他哪裡知道那個墳是童遊他媽的!!
如果童遊給他物資,他怎麼會去刨墳!!!
激烈的恨意讓獨眼的眼神清明了,他整個人都爬了起來,湊到窗戶前,任憑碎玻璃紮進了他的皮肉,怨毒地盯着窗外的童遊。
就算是變成怪物,他也要拉着童遊一起墜入地獄。
獨眼的呼吸越來越重,像極了野獸,他的視線隻落在了童遊的身上,單眼無神,陷入了一種迷離的狀态。
就在他踏上窗台,下一秒要竄出窗口的時候,一隻觸手迎面而來,猝然絞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