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尋硯讓自己看上去并不感到心酸或任何,而是洋溢着一種回憶的溫馨——與爺爺對他的好比起來,其他一切都不曾成為記憶中有必要保留的部分。
他的酸澀,隻是因為那些畫面太溫暖,而現在一切都歸于虛無。
拍攝組都有點招架不住,眼窩淺的幾個男女工作員已經開始仰頭扇風。董東壓下喉嚨處的異樣,“那很可惜呢,還沒能報答爺爺,爺爺就不在了。”
“是啊。”黑發的男孩微微低下眼,長睫毛遮出一片陰影。
“那如果要對爺爺說句話的話,傅尋硯練習生,你想說什麼呢?”
傅尋硯想了想,搖頭:“我沒有什麼想說的,爺爺如果能聽到的話,想必也一直關注着我。說的再多不如用行動證明,我在好好長大,在向着更好的生活努力。我沒有讓他為撿了我,辛苦養育我十幾年而有任何後悔。”
“我想他一定很欣慰。”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嗯,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他自私一些,為自己好好活,好好照顧自己。
如果有子女,我希望他的子女能獨立一些,不要讓他多操心。
他這個人最喜歡苦自己補貼小孩了,希望他們一定要表現得足夠省心,這樣爺爺才會不那麼拼命。”
[……]
[……]
[壞了,我眼藥水白滴]
[受不了我想起我爺奶了,他們那個年代好多老人就是這樣,自己摳摳搜搜過日子,直到去世都沒享受過什麼,全給小孩攢着了]
[嗚嗚嗚哇,我外公前段時間剛走,他離家出走很多次,就是覺得生病拖累了家人嗚嗚嗚]
[說不出話,眼淚止不住……]
[傅尋硯的爺爺應該真的很欣慰吧,那些人那麼欺負他,他也一直在想辦法讀書,哪怕壓力這麼大也要去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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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傅哥不在的第一個白天,想念他。”段琪琪還在對着鏡頭耍寶,下一秒身旁的人将紙拍到了他臉上。
白鎮頂着那張天使臉蛋笑得邪惡:“你傅哥給你留了禮物,快點來練習,你可是大C。”
段琪琪有苦難言。
誰懂啊,前兩天傅哥制定了超變态的計劃,七點起床十一點休息,連上廁所和吃飯的時間都按秒精準控制了。
别看他們組隻有傅尋硯在熬夜改歌,其實在傅尋硯的監督下,他們的效率絕對是這個基地裡最高的。
傅哥不止一次和他們說過,他并不阻止大家用練習室熬夜的鏡頭,去争取觀衆的心疼和喜愛,但他還是希望大家能在可能的範圍内保重身體。
能在白天集中精力完成的事情,就不要拖到晚上。
隔壁幾個教室總是打着課間休息的幌子拍攝一些遊戲片段作為物料,但實際上完全是遊戲兩小時練習一分鐘,然後又犧牲晚上睡覺的時間去補練習鏡頭。
讓《風啊,又是一夜雨》的新人們深切感受到了畸形。
雖然傅尋硯的建議可能讓他們失去一些“嘩衆取寵”的機會,但幾人偏偏和傅尋硯的想法契合。
說他們單純也好,沒腦子也好,他們隻想在舞台上做到最好。
段琪琪年紀小,腦子卻靈活,他認為這樣更好——他們組除了傅尋硯這個大爆點,其餘人全是人氣下位圈,加上又是抒情曲,節目組不可能選他們的物料來播放。
這樣的情況下還要丢掉舞台而去做一些無用功,那可太傻了。
段琪琪接過新編的曲子,隻是掃視了一眼就驚訝地問出了聲:“我去,傅哥兩個晚上就改好了,他這什麼速度?”
段琪琪是音樂生,雖然唱跳是新人,但音樂可不是,他邊說話邊看了幾眼,腳和手都忍不住跟着音符打拍子。
“這……”段琪琪眼含熱淚,“這改的也太好了,傅哥簡直是天才!”
他激動地晃了一圈腦袋,把好奇到死的音樂老師從座椅上一把推下去,用電子琴立刻演繹了一段。
《風啊,又是一夜雨》是三十年前一位民謠歌手與好友一起創作的,當時正值下工潮,他所生活的地方,許許多多的中年人被工廠辭退而失去了養家糊口的手段,在絕望之下于風雨橋跳下。
所以這首歌的主旨充滿着悲傷,但這位歌手的底色是向上的,在表達同情與安慰的同時,歌曲後半截急轉,傳遞了無限的力量。
歌是好歌,在當時也很熱門,但三十年後的今天,即便年輕人們仍然承認質量,卻不免覺得“不夠洋氣”。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音樂品味,這沒什麼好批判,傅尋硯要做的,就是融入現代樂的元素,讓整首歌保留感情的基礎上,在編曲上做出調整,讓它更适應當代人的胃口。
節奏是最先被改動的,尤其是後半截,原本仍然算舒緩的節拍器速度大幅提升,音符的跳動都變得緊湊而有力。
接着在配器上大做文章,加入了強烈的鼓點。厚重的底鼓如同心跳般有力,每一次敲擊都震撼着靈魂。
清脆的軍鼓适時穿插,為樂曲增添了明快的氛圍。同時,摒棄了抒情曲中較為單一的弦樂鋪墊,融入了富有現代感的電吉他旋律。
原本的歌詞“我的原野長出太陽/親愛的候鳥/拜托聽到我的懇求/從南方回來”在戚戚的背景音中,更像是絕望的呐喊。
傅尋硯改編後,整首歌變得更宏大,像是光沖破烏雲灑了進來。
白鎮不太看得懂樂譜,但即便設備簡單,當段琪琪彈奏出基本的曲調後,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尖發顫。
這首歌,是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