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到客棧,楚青把身上的東西一籮筐放在桌上時,虞昭昭才發現自己竟然買了這麼多。
可愛的小布偶,材質普通但樣式新奇的簪子,絨花,絹面團扇,……她從一堆東西裡掏出一個劍穗,月白色冰蠶絲中撚入了銀線,每根絲縧末端系了米粒珍珠,抖動時有簌簌落雪聲。
“這個送給你!”她獻寶似的把劍穗往前一遞。
楚青微愣,“送給屬下?”
“不要總是屬下屬下啦,你可是我半個師父呢!”虞昭昭把東西塞到楚青掌心。
楚青看着手心的劍穗有些怔愣,多久沒收到過禮物了呢?自從爹娘去世之後……
“……謝謝。”楚青當即就把劍穗系在了劍首。
兩人一齊欣賞添了新衣的長劍,忽的笑了開來。
夜裡,虞昭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從左邊滾到右邊,又卷着被子從右邊滾到了左邊,直到被悶得開始出汗,才手腳并用地踢開了被子,從枕下摸出一塊玉佩。
淡青色的羊脂白玉雕刻着薄如蟬翼的竹葉紋,在月光下透出氤氲的光,當時她一看到這枚玉佩就買了下來。
虞昭昭拿着玉佩翻了個身,這東西到底能不能送啊?江湖兒女應該是不拘小節的吧?但如果她沒記錯,她和沈亦秋的婚約信物也是個玉佩……
次日,李潇潇在馬車瞧見對面人的模樣時有些驚訝。虞昭昭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神色萎靡,正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隻見她身子漸漸傾斜,不一會兒就一頭栽倒睡了過去。
李潇潇努力回憶了昨日發生的事,怎麼也沒想明白虞昭昭為何成了這副模樣。好半晌,還是在對面人身上蓋了層薄毯。
虞昭昭醒時察覺身上披了毯子,擡眸看向李潇潇,李潇潇卻不知所措起來,避開她的視線探頭看向了車外。
“謝謝。”受了關照總是要道謝的。
李潇潇捏着車簾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回過頭來。
馬車此時已經遠離了城區,虞昭昭掀開車簾,官道旁的黃土有些幹裂,老農佝偻着腰在灰撲撲的葉叢裡摸索,腕骨凸得像要刺破黝黑的皮。
馬車經過時,老農扶了扶歪斜的鬥笠,見着那華麗精美的車飾,趕忙又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遠處有幾間茅草屋,土牆上糊的泥巴簌簌落着,有個小孩兒蹲在籬笆邊,拿着個豁口的碗接屋檐水,看到路過的車馬,仰起頭愣愣地看着。
虞昭昭放下了車簾,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李潇潇已經坐回了原處,臉上亦是複雜的神色。
二十裡外遇着個茶棚,蘆席頂破了洞,隻有對老夫婦在忙活。那老妪手腳麻利地給衆人上了粗糙的茶水,手在衣服上搓了又搓,小心又拘謹,“客官們還要點别的嗎?"
"婆婆看着上點吧,趕了半天路,大夥都餓了。"虞昭昭生的臉嫩,如今笑得眉眼彎彎更顯和氣。
那老妪松了口氣,也笑了起來,見幾人都年歲不大,不由叮囑了句,“客官們這是往哪兒去啊?最近這世道可不太平呐。”
衆人一愣,江州燈會的繁華熱鬧好像還在眼前,怎麼世道就不太平了?
“出什麼事了?”
“這幾日已經見着好幾波逃難的人,聽口音像是從隆興府那邊來的。”她歎息着搖了搖頭,回到竈台忙活去了。
這句話像一層陰雲籠罩在衆人心頭。
在越發荒敗的景象裡,日頭西斜時,衆人終于趕到了下一個落腳處。
虞昭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灰撲撲的院落前,掉漆的“驿”字斜插在土牆上,竟是一處驿站。她一怔,她們這群人,無官無職,怎麼停在了這裡。
驿丞從黢黑的櫃台後探身,一臉的不耐煩在見到沈家護衛手中令牌時消失無蹤,轉而擠出個讨好的笑臉,“今日上房都還空着呢,各位裡面請,小的馬上去準備飯食!”
虞昭昭跟在溫淮身後往裡走,卻見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對着她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虞昭昭側目瞥了眼已經在安排人搬行李的那個護衛,和溫淮對視一眼,兩人若無其事地進了驿站。
中午那頓飯說是粗茶淡飯都有點擡舉,衆人隻是勉強果腹,見這驿站荒涼破敗,本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飯菜上桌時,雞鴨魚肉俱全。虞昭昭夾了一筷子,眼前卻浮現那個老農和小孩瘦骨嶙峋的模樣,嘴裡的菜忽然就沒了滋味。
辰時的日頭剛剛升起,馬車已經在官道上行進。六月出頭,天氣卻熱的很不尋常,車内的虞昭昭和李潇潇都出了一身薄汗。
午時歇腳的老槐樹隻剩焦枝,偶爾遇見幾個衣着考究的人,風塵仆仆拖家帶口地向着江州方向而去。
這地界已經找不到能投宿的客棧,隻能去附近的民居借宿。
酉時的炊煙剛爬上榆樹梢,馬車在一處村落前停了下來。
一個神色戒備的中年婦人在柴扉内警惕地盯着這烏泱泱一群人,“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我等途徑此處,找不到落腳處,冒昧想在這借宿一宿,你放心,我們會給錢。”沈亦秋上前一步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