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晚膳便布好。
這是阮含璋第一次侍奉景華琰用膳,她本想起身布菜,卻被景華琰按住了手。
“一起用膳。”
阮含璋便柔聲道:“謝陛下。”
兩人對面而坐,涼風習習,竹林婆娑,很是雅緻。
春風亭中郎才女貌,自成一幅美麗景緻。
景華琰一揮手,宮人們就都退下,隻留下梁三泰遠遠站在一角,無聲無息。
他先夾了一塊辣味仔雞,對阮含璋道:“愛妃,用膳吧。”
他先用筷,阮含璋才道謝後拿起筷子。
這一桌子琳琅滿目的菜肴,布置得很是用心,阮含璋簡單看過,便看見三道清州的名吃。
其中一道就是辣味仔雞,味道鮮辣爽口,雞肉彈軟滑嫩,配上炸得金黃酥脆的花生,非常下飯。
但若不能吃辣的人,是完全沒辦法下咽的。
景華琰親自給她夾了一塊雞翅,道:“愛妃不用拘束,喜歡吃什麼便夾什麼。”
阮含璋眉眼含情,含羞帶怯看向景華琰,才夾起雞翅慢條斯理吃着。
一邊吃,阮含璋還含笑點評:“禦茶膳坊的禦廚手藝就是了得,就連清州當地的狀元樓都無法媲美。”
她一邊說着,一邊放下筷子,用濕帕子擦了擦手,取了銀勺給景華琰盛了一碗蟹粉豆腐。
“陛下,這一道也是清州的名菜,妾在家中時很是喜歡,陛下嘗嘗。”
說到這裡,阮含璋才似回過神來,臉頰立即攀上绯紅。
“這些菜肴,是陛下特地為妾安排的?”
景華琰慢條斯理用膳,聽着她輕聲細語說話,很是惬意。
“愛妃入京不久,又在清州長大,自然會懷念家鄉味道。”
阮含璋戀慕地看向景華琰,頗有些新婚小娘子的意味:“陛下真好。”
景華琰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她的誇贊。
兩人安靜用了一會兒膳,景華琰才又開口。
“朕記得,愛妃在白鹿書院讀書時,比你年長兩年的師兄師姐中,有兩名非常出衆的。”
大楚許女子讀書科舉,從開國伊始亦有一百八十年光景。
不過女子讀書不易,世人偏見尚存,百多年來,能穩坐朝堂,青史留名的女性能臣不足十人。
當朝景華琰登基後,于元徽元年行科舉,當年的二甲傳胪便是一名女書生。
還是一名很年輕的女書生,她金榜題名時不過二十有二。
此事在朝野上下都掀起一波風浪,坊間百姓也口口相傳,自此之後,各大書院求學的女子人數翻倍。
阮含璋自然知道此事。
但她一日未曾在白鹿書院讀書,她所知曉的事情,皆是阮含璋本人口述後由廖夫人告知,她根本就沒見過這位文采出衆的師姐。
阮含璋垂下眼眸,臉上笑意淺淡些許,有些話,說多了是錯,說少了也是錯。
她輕輕歎了口氣:“妾年少時自然也向往匡扶國祚,為國盡忠。”
“奈何……”
奈何入宮為妃,無法報效家國。
這般意猶未盡,引人遐想。
景華琰深深睨了她一眼,片刻後卻笑着輕輕搖頭。
入宮一月有餘,阮含璋見了太多宮裡人,上至太妃、妃嫔、王爺、公主,下至姑姑、太監、宮女、黃門,人人都在這一方宮牆裡生活,擡頭是一樣的窄天,腳下是巴掌大的青石闆路。
他們都活在身份、地位和規矩裡。
唯獨景華琰不一樣。
他放松肆意,他輕松寫意,他似乎活得随心所欲。
尤其他那雙眼,每每看向人時,總讓人被其眼眸深處的無邊蒼穹所吸引。
在他眼中,存于心中,另有一片廣闊天地。
阮含璋見過太多人,學過許多事,在逸香閣裡,他們所學所見可比閨閣千金要多數倍。
年及二九年華,景華琰是她唯一看不懂的人。
并不因為他是皇帝,隻因他這個人,規矩體統在他身上全數不見。
昨日侍寝時,阮含璋便隐約有所察覺,今日再見他便徹底定了心神。
冥冥之中,她看着景華琰滿含笑意的那雙眼,莫名笃定他不會揭發她。
當玩物也好,做小寵也罷,最好的就是成為景華琰手裡的一把刀,怎不是為國盡忠呢?
隻要能達到目的,阮含璋全不在乎。
想要收獲,就必行要付出代價。
如今看來,景華琰想要她付出的,她輕松就能出得起。
景華琰低笑兩聲,不過轉瞬便停歇,他慢慢擡起那雙漂亮的星眸,眼尾微微上挑,深深凝望着她。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撫摸上她的臉頰,在她下颌分明的瓜子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頑皮。”
景華琰眸子裡閃過一抹清晰的興味。
“阮……含璋,”他念她名諱,忽然俯過身來,在她耳邊低語,“愛妃,你且記得,既然入宮,便做好宮妃。”
他用寵溺的語氣,說着最嚴厲的告誡。
“入朝為官是為國盡忠,入後宮為妃亦然,”景華琰倏然擡起她的下巴,讓她回望自己的眼眸,“你隻要安心待在長信宮中即可。”
景華琰依舊懷疑她,但于他而言,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阮含璋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