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側卧地上,頸間有一條長長的勒痕,聽到人聲,連把身子轉過來的意思也完全沒有。
韓昭揮了揮手讓準備大喝一聲的獄吏退下,懶懶道:“去歲十二月十五日,平康坊一案初審,閣下拒不認罪;十二月二十日再審,還是不肯招;怎地過了年後三審,便急不及待地全招了?”
那人還是沒有動。 “我将死之人,還不屑應酬你們這些狗官。”
“你們?”韓昭眉毛一挑。 “說的是區區不才,還是刑部尚書魏康?”
那人虎驅劇震,似乎死死忍住了轉過身來的沖動。
韓昭倚着門框,好整以暇的道:“人犯徐正英,平康坊柳飄香的管事。去歲十二月初十,涉殺害柳飄香的思春姑娘。”
名叫徐正英的漢子啞聲道:“人是我殺的,又咋地?”
韓昭搖了搖頭:“你是柳飄香的管事,她是柳飄香的搖錢樹,你又怎會砍了自己的搖錢樹?”
頓了頓,又道:“不過,和骨肉相連的妹妹相比,搖錢樹也是沒什麼的吧?”
漢子終于坐起,轉身,直視着她。
韓昭卻轉過了身,負手而立,淡淡道:“去歲歲晚,刑部尚書魏康府中一通房受罰,幾乎被生生打死,魏尚書卻在過年之際,以雙喜臨門之名,擡通房為妾侍,想必魏尚書也是有帶過那如夫人來刑部大牢看小舅子的。”
徐正英臉色漲紅,好像憋了很久,最終開了口:“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狗官能毀了她,也能捧了她,就看我的一念之差!”
“是啊,魏康能打死你的妹妹,也能把她擡了身份好好養着,就看你肯不肯乖乖認罪了。”韓昭猛地轉身,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遞到他面前: “不過,你的犧牲,真能換得妹妹的好日子嗎?一個在你認罪等死的時候還能派人偷偷把你殺了的人,你真任其把令妹玩弄掌中?”
徐正英一見那物事,臉色大變,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張賣身契。
“說是擡成妾侍,當初的賣身契卻一直未曾歸還,他對閣下和令妹的說辭,怕是什麼賣身契已焚毀的瞎話吧?”韓昭輕笑,把賣身契收回懷中。 “令妹的賣身契,是被賣到了望月樓。想來尚書大人用過的東西,也看不得别人使用,賣到了望月樓這等清倌之地總算是比平康坊裡的勾欄要好。”
她聽到了徐正英手指骨的咯咯聲,心裡有些怯,面上不作聲色的退了半歩,卻也不敢笑了,正色道:“令妹的賣身契如今在本官手中,本官大可以和你說那些魏尚書對你說過的威脅之話,不過本官不會。本官還會向你保證,你兄妹二人可以全身而退,安然無虞。”
“狗……大人。”徐正英别扭的稱呼讓她不禁莞爾。 “大人圖的是什麼?”
她面上波瀾不驚,心卻是跳得飛快。她這是賭赢了麼?
“真相。”她收了笑容,堅定地看着他遲疑的眸色。 “想好了真相是什麼,明日升堂時說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