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姬離塵一個失敗的任務,是他的話,他會去。
慕瑾宸看着難得的正經,擡眸,“我沒問題,不過是新仇舊恨一起算。”
千機雪頭有點疼,不是沒有問題的,慕瑾宸身體養到什麼程度了,無論如何,對上姬離塵都太難了。
熬夜熬的腦子都下班了,散會後送慕瑾宸回房。
空氣變得冷了許多,千機雪看向慕瑾宸,仿佛剛貼近的人心又離遠了。
“小師妹,我要去休息了。”慕瑾宸顯得有幾分冷淡,他垂着眸,不看千機雪,但還是說了一句,“晚安。”
千機雪也有些沉重,她來不及想那麼多,現在主要是完善這個計劃,然後牽扯更多的人進來,讓死局……
變成活的。
慕瑾宸合上門,靠着門闆露出一絲自嘲,本來就是自己答應的,現在又裝什麼……慕瑾宸,你果然還是怕死。
沒有上床睡覺,而是伏在桌案上,回憶起那天的酒。
高度酒把兩個人都泡的酥軟,冒出酒的甜香。喉嚨裡卻隻有喝下去的那些辣,他發現自己有了私心。
愛這個詞從小到大都不算好詞,它總是帶着疼痛,隻要動一動都是牽扯心神的。黑暗中從前的事重新翻騰出來……
弟弟年紀大點更胡鬧了,聽說哄着世家千金偷嘗禁果,事情鬧大了難以收場。對方誓不低嫁,把弟弟說得十惡不赦,豬狗不如等等。家裡又沒那麼硬的腰闆,隻得叫弟弟回來一頓盤問。弟弟說那是兩情相悅,而且事發突然,那位千金中了藥,他去遲了差點沒排上号。
家裡人被他的話氣得幾近暈倒。母親為此流淚,他總不想看這個給他生命的女人難過,那種陌生的難受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所适從。沒人告訴他那是什麼。
他倒是能猜到事實如何,無非是弟弟讓人算計了,竟是個蠢貨。母親擔心連累他的名聲,婚嫁并不是随心的,那些姑娘們算的清楚明白,讓人看不到一點真意,都是權衡利弊。
他沒辦法給母親解憂,卻總被她的情緒影響,直到生出反感。她總對他說弟弟長短萬般不好,那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和弟弟說,要麼和父親說,請出竹闆來。她舍不得,隻讓他多擔待弟弟,說他書讀的好,日後發展也好,可弟弟不是。
母親總說她是愛他的,他冷了臉,愛嗎,讓人痛,讓人恨不能立刻丢開,棄之如敝屣?
他退後了一步,“不必說了,我不會管他的。”
母親哭鬧起來,弟弟聞訊趕來。
他們才是一家人。慕瑾宸垂下眼眸,所以那一點難受都沒有了,母親從此也和旁人沒什麼區别了。
隻覺得輕松,人就是複雜的,假意明明很容易看清的不是嗎?現在他不懂千機雪,那不是愛,但是足夠讓他體會到溫暖。
想到小師妹的時候也不是痛的。他覺得自己等到了,世上還是存在那種純粹的情感的。
哪怕隻有短短的……小師妹,今天的慕瑾宸可以為你死。
側過頭,窗戶沒關,他呼吸一輕。
千機雪在廊下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看着趴在桌案上的慕瑾宸,想提醒他趴着睡會着涼,但此時說什麼都顯得單薄。
院中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夜風吹起來,仿佛能穿透人的身體。态度不明的君寒天,因為利益短暫結成的聯盟,在這個夜晚那些“如果”“萬一”的念頭死灰複燃,令她避無可避。
竟無一處溫暖可以蔽身。
仿佛看到如果失敗的結局,洛卿會第一個拿她獻上讨好谷主,君寒天會把先前的那刀補上,可能這次就是砍脖子了。他們會為利益争吵嗎,想不到……慕瑾宸呢,谷主會不會還想殺他?
這樣冒險的計劃賭的是她自己的腦袋,可此刻彷徨的不是隻有她。
還有把腦袋賭給她的慕瑾宸。
千機雪看着慕瑾宸閉上眼睛,黑暗中格外單薄。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想這些沒有發生的事情上,不往前走的話會被畏懼吞沒的。
慕瑾宸。
【“小師妹也會害怕嗎?一人面對截殺的時候怎麼不想自己腦袋在不在脖子上?”】
千機雪睫毛顫了顫,猛然驚醒,正好對上慕瑾宸的目光,從外面拿掉支撐窗框的木棍,合上了窗。“師哥,晚安。”
死在五毒谷裡亡魂很多,連谷主的院子都放了辟邪的石頭。寒風吹起來的時候,又有多少穿過了她的身體?
千機雪沒回自己的屋子,到柴房坐了一晚。
她剛來的時候在那裡完成了第一個計劃,現在也要去完成最後一個。沒有點燈,一片漆黑。
與黑暗融為一體,不必擔心會有人看到臉上的表情。
心情平靜極了,任由那些念頭出現、消失又被新的替代,肆意流竄。
“啊——”一聲低低的驚叫,但很快消失了。柴房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你……怎麼不點燈啊。”是星竹。
“晚上風大的時候跟鬼叫一樣,要不是……我也不出來。”她提着一盞燈,見千機雪不說話,心想也許是睡着了。
腳步聲漸遠,千機雪睜開眼,桌子上多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照亮了一小片的黑暗。
心中的聲音停下了,隻剩下。
——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