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在小院轉角處,幽深的巷子口裡走出一道峻拔的身影,她好巧不巧撞上去。
裴承聿攥住她的手臂,撈回她後傾的身子。
少女秀發挽成雙髻,高豎在發頂,完美地露出精緻的五官。
眉似煙雨中黛色遠山,睫毛密匝匝扇動,顯得雙眸過于柔順純善,總含着一團霧氣,如同白紙上濃墨渲染的山水風光,朦胧而生動。
雪白的膚,烏黑的眉,雙眸似點漆。
唇瓣上嫣紅瑩潤,光澤在他眼前躍動。
“多謝郡王。”姚雪喬揉着鼻尖,眼睛往他胸口瞥,疑心他在懷裡揣着石闆。
裴承聿輕輕颔首,氣勢如巍峨峻嶺。
對李欽一群纨绔而言,他無異于羅刹,一夥人面面相觑縮回身子,不敢上前搭話。
姚雪喬也下意識讓道。
等他從身邊經過,聞到那縷薄淡悠長的梅香在鼻尖,她側目追随氣息,對上李欽冒着綠光的眼。
“姚小姐,天晚風急,我送你回去。”
李欽提步上前,朝裴承聿拱手緻意,眼睛一直在看她,帶着一絲要挾。
裴承聿此人看似溫和有禮,卻冷心冷清,扶姚雪喬是出于風度,但他絕不會輕易為不相幹的人出頭。
李欽堅信,胸膛不禁挺直。
他可是擺足聘禮登門提過親的,雖未正式定親,但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他李欽的人。
哪怕裴承聿隻手遮天,在這件事上卻無從置喙。
姚雪喬喉嚨中顫巍巍擠出幾個字,“不不,不勞煩李公子。”
随即埋頭亦步亦趨跟在裴承聿身後,她手指不聽使喚,抓住他的衣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我還有話和郡王說。”
攥着衣袖的手指纖長,指尖泛着粉,骨節用力到發白。
街巷人來人往,平康坊對面是崇仁坊,住的多是文人舉子,多多少少能認得裴承聿。
迫于旁人好奇的注視,姚雪喬低着頭,手指松了又緊。
不該和他拉扯壞他名聲的,可是上次李欽調戲她的話還回蕩在耳畔,如今又在這風月之地,他一定不會口頭上戲弄她那樣簡單。
“我……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想……”受着裴承聿審視的目光,她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雪喬,你為何在此?”
趙洵小跑着跟來,氣還沒喘勻,看到的正是姚雪喬黛眉微鎖,眸中半含淚水,将墜不墜,紅着鼻尖扯裴承聿的袖口,仰頭看他的場景。
雪白的脖頸上染了一層夕陽的顔色,弓出纖細柔美的弧度。
“前面是你的未婚夫,身後是你的舊情郎。”
裴承聿看了一眼趙洵,眉宇間一抹不耐,若山之将崩,“姚小姐,你确定不松手?”
李欽何時成她未婚夫了?
可姚雪喬有求于他,自然不好頂撞他,惹他氣惱,雙手終于無力地墜下,“對不起。”
聲音又柔又細。
她的脖頸後漫上一層绯色,耳垂紅豔,尤為惹眼。
官差厲聲呵斥的聲音打破沉默。
裴承聿擡眸看去,連峰徑直走來,目不斜視。
“主子,兩月前江淮運河上發生的那起盜竊案,罪魁禍首已被捉拿。這位春娘與他們同夥,負責銷贓,隻是贓物中并沒有您的短劍。”
說着,一位衣着豔麗,發髻散亂的女子被押送出來。
姚雪喬捕捉到那兩個字,朝她的馬車上瞥,慶幸沒有将短劍早早帶在身上還給他,否則豈不是成了同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
秋意站在車前踱來踱去,見她看來,沖她對口型,喊她回家。
還不能走。
她躲開李欽,擠到連峰和裴承聿之間,目光殷切。
“姚小姐請自重。”
連峰還是那句話,擡眼看主子。
裴承聿眉目微凝,但絲毫不見怒氣,反而有種置身事外的冷淡。
姚雪喬一時不知該聽誰的,至少裴承聿沒趕她,她厚着臉皮緊緊盯住他,“我是真的想和郡王借一步說話。”
話放出去,無人回應,凝脂白玉似的臉霎時滾燙。
看得趙洵胸中燒起無名的火。
他不清楚姚雪喬和裴承聿之間發生什麼,但她的無視令他面上無光。
他走上前,眼睛看着裴承聿,餘光瞥姚雪喬紅透的臉。
他拿出他皇室子孫的威嚴魄力,試圖證明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他的表哥。
“那夥盜賊既然能在揚州偷走表哥的物件,又逃過追查,定然和揚州官府有所勾結。長安公主斥巨資打造的寶劍,我掘地三尺也要為表哥找出來。”
“有勞阿洵費心。”裴承聿點頭,轉臉看姚雪喬,“不知姚小姐究竟有什麼話,阿洵不是外人,不妨說來聽聽。”
看,表哥光風霁月,從不給姑娘家半點糾纏的機會。
趙洵雙手背在身後,洗耳恭聽。
胡說什麼,他當晚闖進她房間時,短劍明明還在腰間。可觀他神态,鎮定自若,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被欺騙了去。
比如趙洵。
姚雪喬扭扭捏捏,眼底都染上绯紅,為難道:“世子,這是我和郡王的私事,能不能請你回避一下。”
趙洵嘴角僵住,眼神不由在她和裴承聿身上來回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