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耀沒生氣。
他的情緒沒有這般廉價。
他在娘胎裡就多災多難,出生後身體更是虛弱不堪,好不容易調理了多年,在七歲時又因一場下毒案,再次千瘡百孔。
為了活着,為此李珩耀控制出行,控制飲食,控制心情。
控制他所能控制的一切的一切。
把自己束縛到一個名為清心寡欲,實則控制人欲的盒子中,終年不得解脫。
所以,他哪裡會有那麼多熱烈的情感。
再對面周阿幺任何出格的行為舉動,李珩耀決定盡量把自己當作瞎子、聾子、啞巴,看不到、聽不到、也不開口。
他輕輕安撫驚慌的周阿幺:“好了,我沒生氣。”
安王府,聞喜堂。
“王妃!您在什麼?”丹青驚呼,眼睛瞪着溜圓,她顧不得身份,跨過長廊,一手抱住站在池塘邊揮動釣竿的周阿幺,制止這一駭人的場景。
“怎麼了?吓我一跳。”周阿幺扭頭,一手握着竹竿自制的一支魚竿,另一手扶住喘着粗氣的丹青,安慰,“慌什麼?”
丹青能不慌嗎?
王爺曾經偷偷養了一隻貓,那魚是用來逗貓玩的玩具,隻可惜,奴仆偷懶沒照顧好魚,死了一片。
後來貓不見了。
王爺震怒,狠狠懲治,屍體都埋了好幾具在山茶樹下。
偏偏事情到此還沒結束。
王爺為此憂思生病,陛下得知,更是怒火,整個安王府的奴才都被重重責罰,沒人幸免。
現如今,池塘裡裡養得哪裡是什麼魚啊。
“不行啊,王妃,這些魚王爺格外喜歡,連上次小皇孫來逗着玩,都被呵斥了一頓。”
“真的嗎丹青?”周阿幺側頭,一手指向一旁手捧一本她看不懂的鬼畫符,慢悠悠翻看的李珩耀。
她疑惑:“可是…可我問過你家王爺啊,他說可以。”
丹青轉頭,就見她家王爺一臉平淡,眼波無痕:“幾條魚而已,丹青,你不必慌張。”
不是…
望着王爺如此從容不迫。
頃刻間,丹青覺得自己是個咋咋唬唬、一驚一乍的蠢貨。
“沒事,丹青,我不吃。這種觀賞魚也就占個模樣漂亮,”看出丹青的無措,周阿幺出身安慰,“我就是無聊,釣着玩玩。”
丹青能說什麼呢。
連王爺都寵溺着他家王妃玩鬧,丹青自然跟随。
她道:“那我給王妃拿個琉璃盞,這孔雀魚放入缸中,遊動擺尾,也别有一番風味。”
周阿幺玩鬧了一會兒,也就覺得沒趣。
庭院是由各色花朵鋪滿,她撿起其中一朵開得正絢麗的,抵到李珩耀面前,擋住他看書的視線。
“送你。”
是在是個廉價,又不用心的禮物。
用李珩耀院子的花,來送給他這個主人。
李珩耀接過,眉目舒展,含笑:“謝謝,我很喜歡。”
望着一片掉落的花海,周阿幺無知也無畏,提出疑問:“也沒下雨刮風啊,這花這麼開得正盛就掉了。”
李珩耀解答:“山茶花,花性如此。”
“哦。”周阿幺感歎。
這花,有病。
開得絢爛多彩的時,就莫名其妙掉落在地上,就開始枯萎凋零。
“額…這花,”周阿幺撓頭,違背良心誇贊,“這花,很漂亮,我覺得,很配你。”
李珩耀靜靜望着周阿幺,她有個很明顯的特點:
一說謊,就結巴。
“是嗎?多謝誇獎,”他既不惱,也不拆穿,語調尋常透着溫和,“是有什麼事嗎?”
周阿幺就等着這句話呢。
她一開始給李珩耀送花,東扯西扯的攀談,就想和他拉近關系,從而讓他放她出門。
“我待在府上整日無聊,想出去走走。”
“并未難事,你有什麼想法都可直接和我說。”
天邊落日熔金,李珩耀思索:“隻是現在傍晚,不如等明日回門結束後,我好好抽個時間,帶你去遊玩,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周阿幺想去的地方…
很多很多。
她這個鄉下人,從來過得就是隻聽過,沒見過的日子。
也曾幻想了等她有錢了什麼酒樓,什麼茶館,什麼首飾衣服店鋪,都要去吃吃,喝喝,逛逛,買買。
等她成了真千金,手上有錢了,卻連出門的機會都被剝奪,終是困在府邸。
“我想…”周阿幺一雙杏眼閃着茫然無措的光,想去的地方實在多,順着心,她揪出了最所念所想的地方。
“我想回溪平村。”
“溪平村,是你自小生活的地方?”
“嗯。”周阿幺點頭。
“可以。”李珩耀答應,此時,他整個人沐浴在桔紅色的柔光中,人褪去平日匿在風雪的冷冽。
“有什麼相熟的朋友,你與丹青說,叫她備上禮物。”
“不用。”周阿幺拒絕。
倏然,她像是想起什麼,側首望向丹青,問:“江府的回門禮是你準備嗎?”
丹青颔首點頭,并一一介紹。
周阿幺聽了個模糊,東西名稱拗口又長,聽起就很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