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見他混濁的眼，但我也能感受到他壓抑着的悲哀，比太阿劍還要沉重，而那不甘的憤懑更是足以将整個鹹陽宮燃燒殆盡。

“不要傷心啦。”

我忍不住出聲安慰。

“你不懂，太阿，你不懂。”老人依舊不看我，他搖了搖頭，在棺材邊靠着坐下。

他看着是這麼疲憊，好像比統一了天下六國的秦王還要勞苦，也許是他再也支撐不起年輕時的野望了吧，因為愛子的離世對他而言就足以沉重。

“阿父……”我又忍不住喚他，期盼他鼓起一絲側目的勇氣。

聽到我的呼喚後，他頓住，然後終于像生鏽的機關一樣，轉過頭來。

天空蒼白無雲，風雪灌入大殿，魂兮魂兮，無悲以恫，歸來兮——

“……孩子？”

他踉跄着就要起來，我也顫抖着就要撲過去，天地間終于沒有能阻攔我們重逢的東西了。

年老的皇帝緊緊抱住我，我沒有感覺到疼，可能因為我隻是一縷靈魂吧，但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珍愛與喜悅。

他流下淚來，落在我的額心，可我的軀體還是冰涼的，不知道我的淚水是不是熱的，我可以溫暖他嗎？大殿上這麼冷，他怎麼能穿的這麼薄呢？

“我敬愛阿父，望您保重身體…不要再為兒哀毀身體啊！”我看着帝王消瘦的身形，隻覺泰山崩毀，肝膽欲裂，心疼至極，我多想再陪陪他，讓他别那麼痛苦，可我的身體卻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不，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他們都在騙朕，你怎麼可能回不來了？！”秦皇抓着我的肩膀，他大概很用力，希望這樣就能抓住我的魂魄，不要早逝的兒子再離開他。

有種直覺是：你該走了。

“阿父，我回家啦。”

我隻能帶着笑意，像個調皮的孩童一樣，在離别的最後一刻，在父親顫抖不已的手掌上，寫下一個字：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