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你認識?”白無常奇了,“居然這麼巧,是你熟人。”
“不熟。”殷垣用兩個字解釋:“客戶。”
白素素發着呆,還沒意識到自己經曆了什麼。過了半晌,她臉上的皮突然脫裂開,像斑駁的牆皮一塊塊落下,露出裡面殷紅的血肉,肉裡埋藏的血管蟲子般蠕動。
又過了會,血肉也脫落。一地的碎肉鮮血。
她原本還算齊整的身體,憑空坍塌,兩腿平倒地上,上半身分成四五塊,頭顱咕噜噜落地,被濕長的頭發纏繞,發出凄厲的呻吟。
腰部和胳膊同樣分開,在地上翻動。
殷垣生平頭一次親眼目睹一個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幾秒鐘的時間便支離破碎,加上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三觀遭受沖擊不說,總算是明白了白無常劇烈的反應。
他遠遠站開,扶着柱子,要吐不吐,憋得本來就沒血色的臉更加白。
眼睛略過一地狼藉,恹恹問白無常:“她倒底怎麼回事?”
白無常轉過身,一張死人臉滿是想吐的欲望:“鬼的形态基本都是剛死都模樣。她自己想起來了,身體就會随之變化。”
“不行,這太有傷風化了。”
他木着臉,掏出哭喪棒繞着圈打轉,嘴裡念道:“魂兒魂兒,快快醒。西山青天紫雲開,八仙渡海送魂來。生前做人無福報,快快閻王請君廟。”
随着他語調拉長唱戲般念詞,地上一塊一塊的人體碎片神奇地聚在一起,組成個完整的人形。
白素素的頭猛地正過來,眼睛猝然睜開,不似剛才般呆傻。
她全都記了起來。
随着她恢複了正常,地上的血肉、水漬全部蕩然一空,無影無蹤。
白無常将哭喪棒别到腰後面,一臉無語道:“快快快,有什麼冤屈趕快說,說完我送你上路走了。”
“我……”白素素抹了把眼角,竟然沒濕潤。
她以為自己已經哭了出來。
“我原來已經死了。”她好一會才喃喃道。
生前記憶走馬觀燈似的播放一遍,最後的記憶隻停留在一把冰冷的刀突然插進自己柔軟的腹部時。
她被堵着嘴,怎麼都叫不出聲音,滾燙的血噴濺到她精心挑選的地毯、沙發、牆紙、壁櫥……各個角落。
好冷
好痛
她撕心裂肺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殷垣走近,神色凝重問道:“是誰殺了你?”
白素素淚眼朦胧中擡頭:“……”
正難受呢,突然看見了個老熟人。
本來發現自己死了的心情就複雜,看見殷垣後,複雜的心情可以直接乘個二次方。
白素素抽噎着打招呼:“這麼巧,殷律師你也死了?”
殷垣:“……”
白無常:“……”
人怎麼能樂觀到這種程度?
大概是殷垣無語的表情太過鮮活,白素素後知後覺發現他的衣服不太一樣,看了眼一身白的白無常,又看了眼一身紅的殷垣。
遲疑道:“你這是……地府再就業?原來地府的法袍是紅色的。”
神特麼法袍。
殷垣:“你别管我,說說你的事。”
白素素低着頭,“我被張安甯那孫子給害了。我拿着照片要求他簽離婚協議,他跪地求和,我沒同意。誰知道他居然狗急跳牆,趁我不注意給我後面了一刀。後面就再也沒醒過來。”
三言兩語,将她遭遇的大概說了一番。
殷垣沉默良久,作為一個從業五、六年的律師,他就算是再懶接手的案子也有幾百件。
婚姻關系處理不好最後鬧成激情殺人的犯罪比比皆是。
他以為自己的提醒會有用。
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殷垣觑了眼白無常,隻見他看熱鬧般一副全程不參與的模樣,心知這是要全權交給自己處理了。
他當判官沒經驗,當律師的經驗還是有點。
“你接下來想怎麼辦?”殷垣問道。
“我能回去殺了他嗎?”白素素真誠問道,“我要把他剖腹挖心,讓他身敗名裂,讓别人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不行。”
殷垣:“現在是法治社會,同态複仇不可取。惡性殺人案件争取死刑立即執行可能性非常大,至于其他,一旦被抓,他一定會身敗名裂。”
“……”
白素素歎氣,露出個蒼白的笑,帶着嘲弄的意思:“您可真無情。這時候還能這麼冷靜地和我讨論法律不法律的事,不愧是律師。”
殷垣深深看了她一眼,“人能沖動,法律不能。倘若人人都走私刑,法律就如同虛設。我不能開這個頭。”
他轉身回到桌案前,拎着判官筆寫出一行字。
字迹清隽,一眼便能認出是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
白素素拿着這張紙,茫然道:“這是啥啊?你給我幹嘛?”
“托夢,把你的案情給這人講一講。”殷垣頓了頓道,“他是個警察。”
白素素:“……”
讓她一個被害人親自去報案啊?
多冒昧。
手中的紙忽地無火自燃,灰白的紙燼簌簌落地,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原地。
等她離開後,白無常奇道:“你怎麼會這招的?我沒教你吧?”
殷垣指了指“實習手冊”,“上面有寫。”
“你看你,我就說你适合這個崗位吧,剛來就能上手,連培訓期都能跳過了。”白無常得意地自誇,“得虧我慧眼識珠。”
“……”
殷垣懶得和他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