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祈,昭甯十年,上元節。
長安城東市有個家喻戶曉的酒樓,名紅塵。因其位置處在東市中心,熱鬧非凡,故自前朝至今都是民間宴飲的首選。每逢佳節,更是門庭若市,年年如此。
今日卻一反常态,早早擺了個“上元關張”的字牌。
有幾個食客不死心,叩門相問,問的人多了,就在坊間傳出了個因由:汴州來的顧氏女君出手闊綽,付了紅塵樓一日的開銷,今日的紅塵樓自是隻為她所用。
人們隻顧慨歎,卻忘了,如今汴州何來顧氏?顧氏一族的最後一支早已于去年南遷。
言談聲漸遠,紅塵樓一扇不知何時微啟的窗子後,那位衆人口中的“顧氏女君”正端着酒杯,四下張望。
天色闌珊,街頭巷尾的燈盞盞亮起,光芒如晝,遊人如織,多麼熱鬧繁華的十裡長安景。
喧嚣之中,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快步穿過人群,衣袂翻飛,引人側目。那男子卻在快行至紅塵樓時,忽然放慢了腳步。
“嘎吱——”
街上的遊人循聲望去——紅塵樓二樓正中間的那扇窗子被人徹底推開,一個女子探出頭來,她一襲紅衣,燦若春華,在流光溢彩的映襯下格外惹眼。
隻見那女子的目光囫囵掃過樓下的人群,最終停在那個白衣男子的身上。
長安盛景下,她與他兩兩相望,像是回到了最初,她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
* * *
大晟,朔光十二年,上元節。
東市人聲鼎沸,喧嚣的人潮都朝着一個方向湧去,目光追尋的盡處,是光華奪目的紅塵樓。
謝家兄妹相對倚在窗牖兩側,自紅塵樓四下眺望,綴滿街巷的花燈,色彩缤紛,形狀各異,令人應接不暇。
一陣風拂過,空中如柳絮翻飛落了些白,謝杳伸手去接,那點“白”在她手中漸漸消融,化成一滴晶瑩的水珠,在屋内燈火的映照下浮着微光。
謝景也伸手去接。
“哥哥,下雪了!”謝杳語調一揚,“是春雪呢!”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遊人紛紛撐起傘,裹緊衣衫,加快了腳步。
料峭春寒,即便是在屋内,也覺得有一絲涼意。
謝景擔心妹妹受涼:“我去找姑姑,給你拿件鬥篷。”
謝杳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實則并沒注意兄長說了什麼。
她目不轉睛地望着窗外——那個站在雪中,身着白衣的少年。
人潮湧動的街市,唯獨他沒有撐傘,如一枝白梅,遇雪尤清。
元序循着紅塵樓幾扇張開的窗子,很快找到了謝杳的身影。
素淨的淺粉色衣裙,與之相襯的桃花發簪,他失笑,她還是一如兒時般喜愛這淡雅之色。
兒時,他随皇祖父南巡,曾順道拜訪過謝府,也因此在江甯住了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