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光十七年立春,萬國來朝,盛況空前。
朱雀大街人頭攢動,擠滿了前來參加朝會的人,長安城内的百姓也都紛紛出門,一睹這千載難逢的勝景。
來自西域各國的使臣衣着各異,攜着舉世罕見的各色珍寶,随着隊伍,向承天門走去。
謝杳站在觀禮的人群後面,抱着小滿,踮着腳。
“阿姊,他們穿的衣裳跟我們的都不一樣诶!”小滿感到新奇不已,激動地說道。
謝杳聞言,忍俊不禁,點頭附和。
棠梨的目光囫囵掃過人群,很快發現了身着淺粉色翻毛鬥篷的自家小姐。
她疾步走上前,伸手将小滿抱到自己的懷裡。
謝杳見她神色匆匆,心領神會,同她一起移步到一處沒人的地方。
棠梨伏在謝杳的耳邊,輕聲說道:“宮裡來了人,請小姐今晚入宮赴宴。”
謝杳眉頭微蹙,沉聲道:“回府。”
申時正刻,謝杳入了宮。
前來接引她的是太後宮中的趙嬷嬷,謝杳不疑有他,随她一道朝大殿走去。
“趙嬷嬷,這不是去慈甯宮的路嗎?”謝杳見方向不對,出聲問道。
趙嬷嬷笑着解釋:“太子妃說得沒錯,太後娘娘給您作了身衣裳,特命老奴前來,先服侍您更衣,再前往大殿。”
謝杳淺笑:“既如此,就勞煩嬷嬷了。”
謝杳換好衣裳,快步趕在酉時前進了大殿。
她一身藕荷色浮光錦長裙,在夜色下微微泛光,如碧波蕩漾起的漣漪,靈動惹眼。
“昭昭這身衣裳不錯。”元序微微側身,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誇贊道。
“這身衣裳是皇祖母賞賜的。”
“怪不得。”元序恍然,“這顔色也很襯你。”
謝杳沒再應聲,垂眸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其實她并不喜愛這個顔色。
“這位是皇子妃?”
“她怎麼跟太子這般親近?”
“休要胡言亂語!坐在太子旁的還能是何人,自是太子妃。”
“那怎的與二皇子衣裳顔色一樣?”
坐在謝杳對面解蘇國的幾位使臣小聲嘀咕道。
“太後娘娘到——”
殿内衆人紛紛起身,向太後施禮。
“不必多禮。”太後擡手示意衆人落座。
她走到謝杳身側時,腳步一頓。
“皇祖母近來可好?”謝杳出聲問候。
“予一切都好。”太後一臉笑意,上下打量着她,“杳杳這身衣裳不錯,予還是第一次見你穿這顔色,與你很是相襯。”
趙嬷嬷在一旁出聲提醒:“太後,該落座了。”
“今日你便住在予宮裡,陪予解解悶。”
謝杳颔首。
待太後落了座,她面色陡然一改,神情凝重地望向元序。
元序亦是面色一沉:“這衣裳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龜茲國的一位使臣便起身見禮,向朔光帝進言:“天可汗,在下曾聽聞太子妃義舉,心生敬佩。素聞大晟女子擅舞,在下鬥膽,請太子妃一舞,讓在座的諸位一睹大晟之風姿。”
此番言論明明頗為冒犯,朔光帝卻置若未聞,将目光投向謝杳:“太子妃,你可願意?”
元序蹙眉,伸手拽住正欲起身的謝杳。
謝杳笑着向他搖頭示意,輕輕抽出手,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朝朔光帝和龜茲國使臣見禮:“龜茲使節此言,未免有失偏頗。大晟之風姿當在聖上和國朝百姓,豈在謝杳?”
她轉而面向朔光帝,繼續說道:“陛下,臣女不才,自小便不甚擅舞,不若為衆賓彈奏一曲,可否?”
朔光帝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揚聲道:“準了!”
謝杳朝衆使臣一一見禮,而後緩緩落坐,指間起落,琴音流淌。
琴聲袅袅,似山間清泉,清冽空靈,曲調宛轉,又如濤濤江水,激昂澎湃,最終趨于平靜,隻餘幽幽泛音,留聽者于缥缈餘韻中,久久回響。
一曲終了,技驚四座。
“此曲名為陽春白雪,謝杳以此賀萬邦諸賓,願我大晟世代清平,萬裡同風!”
謝杳下巴微揚,聲音清脆,響徹殿内。
“我怎麼記得昭昭擅舞呢?”元序打趣道。
“殿下現在說,怕也是來不及了。”謝杳俏皮地對着元序眨了眨眼。
元序趁機向她使了個眼色,謝杳很快會意。
她提起酒壺:“謝杳給殿下斟酒。”
元序端起酒杯,遞到謝杳面前,懶散地開口:“給孤倒滿。”
在她快到滿時,元序端着酒杯的手忽地一晃,杯身傾斜,脫手掉落在謝杳身上。
“殿下恕罪。”謝杳慌忙起身,向元序賠禮請罪。
“怎麼回事?”
太後見謝杳忽然起身,揚聲問道。
“回太後,臣女倒酒時不小心灑在了衣衫上。”
元序緩緩起身:“是孤沒拿穩,灑在了太子妃身上。”
謝杳見太後神情一斂,似是要訓斥太子,連忙搶先開口:“還望陛下、太後恕罪,允臣女前去換身衣裳。”
“父皇,皇祖母,兒臣送太子妃前去。”
待朔光帝颔首,謝杳同元序一道,出了大殿。
“我的衣裳……在太後宮裡。”謝杳面露難色。
“無須去慈甯宮,東宮有給你備着的衣裳。”
元序拉着謝杳,疾步回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