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江塵這人現在這麼光鮮,還是個炙手可熱的流行歌手。他以前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啞巴,别說唱歌了,連句像樣的話都不怎麼說。
我敢保證這都是真的,程赤從來不騙人。
高中時的江塵不像我們似的,打架逃課什麼都幹。江塵可乖可乖了,是各科老師眼裡絕對的好學生。從高一到高三,那人的成績從來沒下過年段第一名。
他的那張臉長得也出奇的好,按我們老班的話來說,就是跟明星似的,從頭到腳都泛着和我們這群毛頭小子不一樣的光彩。
我曾坐過江塵的後排。當然,這并不是因為我比他來的高。
簡單來說,江塵坐的後面是因為個子拔的高,而我坐後面則是因為被同學投訴的多,他們都和老師投訴,說程赤實在太吵了,吵的他們沒法聽課。沒辦法,我隻好啷當着個書包坐教室最後一排來了。
當然,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上課上的昏昏欲睡時,我經常無聊的随便亂看,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江塵身上去了。
這可不怪我,實在是江塵這人太整齊闆正了。在一群十七八歲熱血少年堆滿顔色少女手辦,玄幻恐怖小說以及各式各樣喝空飲料瓶的課桌對照下,江塵的座位顯得齊整的可怕。
據我觀察,他的桌上從來不堆超過五本書,每張卷子都嚴格分門别類的塞進一個個準備好的小透明袋子裡。他每天穿着白的像是新的一樣的校服,後座還經常飄來藍月亮的洗衣液味兒,領子上一點兒褶皺也沒有,翻的平平整整的。
有的時候,我打完籃球回來一身臭汗的癱在座位上扇風時,看見前面江塵一塵不染的背影總會覺得莫名愧疚。
多稀罕啊,程赤還會覺得自己不愛幹淨呢。
好哥們兒白森對江塵的評價是“強迫症晚期”,不過我倒不這麼覺得。我是真心誠意的覺得江塵很厲害,每天一句話都不說,估計回了寝室又在哐哐的洗衣服,我都替他覺得悶得慌。
說到這兒,你們估計以為江塵這家夥很受歡迎吧。那我可要告訴你們了,實際上一點兒也不是。
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們總是很憤世嫉俗的,對,以我的文化水平也隻能找到這個詞語來形容了。那時的我們總是一會兒讨厭一個人,過段時間後玩兒膩了,就再找一個人繼續欺負。
而江塵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我們全班給盯上的。
為什麼是江塵呢?其實我也不太知道。我覺得江塵根本就沒什麼能讓人讨厭的起來的地方,欺負他江塵還不如來欺負我程赤呢,至少我嘴比較臭,能在互相掐架時找到點兒快感。
而他們卻老是欺負江塵,欺負這樣一個從來都是沉默,從來都不知道反抗的江塵。他們在江塵的水杯裡扔粉筆末兒,往他的課桌裡放不知道從哪兒抓來的癞蛤蟆,撕他寫的工工整整的作業練習本兒。
江塵像個沙包似的,所有惡意都照單全收了。他還是沉默的坐在我的前面,像株安靜的植物。水倒掉重新接,癞蛤蟆跳出來他也完全當作沒看見,作業本被撕爛了,就重新從那小透明袋子裡掏出一本來繼續寫。
多厲害啊,一個學期過去了,他們還沒玩兒膩,江塵也還是牢牢的坐在第一名的位置。
最後江塵還跟他們一來一回的熬呢,我先看不下去了。
白森說過,我這名兒起的真好。程赤嘛,反過來讀就是赤誠。他的意思是說我仗義,那我還是挺開心的,至少他不說我話唠了。
其實我也不是仗義,大多數時候,我都隻是閑得慌,沒事做了,順手幫一下而已。
别看我長得瘦,我打架起來可是很猛的。學校裡的人都叫我程哥,要當我的小弟。既然是那麼一群人的大哥了,那無論有什麼事兒,我自然都是義不容辭的。于是那段時間,基本上我每次出學校都要挂上點兒彩回來。
老師們還以為我屢教不改,又出去鬼混了,總是臭罵我一頓。我也不解釋,笑呵呵的站在教室外摸着流血的額頭,撐着我自己的英雄主義。
白森也老罵我,他罵我傻,總是替一群不知心知底的人賣命,還不如去當小混混。
這我就不願意了,我也罵他,罵他蠢,不知道身後有一群小弟的滋味兒有多麼好。
可是江塵并沒有叫我大哥。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看不下去了,就是想幫他一下子。
反正都幹了這麼多了,又不差江塵這一個,順手的事兒嘛。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要放學了,當時的我還挺開心的。
可是很快我就開心不起來了。
白森盯着我看了一個下午,似乎是對我有話要說。我這人平時最煩别人扭扭捏捏的,終于在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我忍不住了,他也忍不住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程赤,你要去江塵的椅子上塗點兒膠水。”
我為什麼要這麼幹?我隻是比較遲鈍而已,又不是真的傻,立即也拍着桌子跟陳森幹起來了,聲音比他拍的還要響。
“憑什麼?他又沒惹我!”
我的手腕兒一下子就被白森給攥住了,他那雙豆豆眼緊張的盯着我,手指豎在嘴唇上拼命的朝我比“噓”的手勢。
“你小點兒聲,不是我讓你幹的,是白哲宇讓你幹的,拒絕可千萬别給他聽見了。”
白哲宇是我們班的富哥,成績也算是不錯,但是比江塵還是差上了一截。據白森說的,白哲宇家裡有錢的快要爆炸了,一個廁所比我們家加上陽台的面積還大。
我當時還反駁他我們家沒有陽台來着,他氣的給我來了記虛拳,說是那麼回事兒嘛,他隻是打個比方。
但白森大體的意思我還是知道點兒的,就是白哲宇這人,我們惹不起。
“我不管,反正我不幹這事兒。”欺負人的事,我從來就沒做過,況且還是和我完全沒過節的江塵。反正大不了就是被人打一頓嘛,這個我最不怕了,我皮實又扛揍,還能把打架的人罵的背過氣去。
可白森卻不像是在跟我開玩笑,他盯着我的眼睛,語氣特别特别嚴肅。
“程赤你别煩,工作還想不想要了?”
我背過頭去“啧”了一聲,覺得這事兒是真他媽的煩的不行了。
白森說的對。
白哲宇這人我還是真惹不起了。我已經沒有父母了,不能再沒有工作。不然我吃什麼?住哪裡?大小夥子總不能學植物去做光合作用吧。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吧,”白森苦口婆心的拍拍我的肩膀,下課鈴聲響過後,提溜着個破爛書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