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塵沒想到那人會就這麼輕易的吃下去，眼皮快速的跳動了一下，手腕輕輕一抖，但馬上又恢複如初了。

他的臉很白，看起來像是要低血糖的樣子。江塵也沒繼續提先前的事兒了，隻一門心思專心緻志的給程赤喂飯。

餃子包的渾圓，江塵拿筷子把中間戳一個洞晾一下，接着裹上一層很薄的醋，夾起來一個一個的喂給程赤吃。

考慮到程赤腸胃的消化問題，江塵塞一個餃子下去，就會給他在上腹那裡很輕很輕的揉上一會兒。畢竟餃子這東西裡面有餡兒，不加葷腥不好吃，江塵盡管已經往裡面少放油了，還是會比那些湯湯水水的食物更難消化一些的。

“不用揉了，我沒不舒服的。”

趁揉胃間隙，江塵自己也吃了幾個餃子，還沒等吞下去，程赤就來摸他的手背，語氣聽上去沒什麼波瀾。

江塵把餃子吞下去，又在程赤的上腹仔細的摸了摸，手感柔軟，中間的地方因為有了食物也不再像之前似的凹陷下去了，應該是真的不痛。

他于是就把程赤的上衣拉下來，把肚子仔仔細細的遮好防止受涼，盡量自然的問程赤，“吃飽了嗎，還有沒有餓？”

程赤搖搖頭，“差不多飽了，江塵你多吃一點吧，剛剛都照顧我了，你還沒吃什麼。”

江塵沒反駁，眉頭卻悄悄的皺起來了，手心處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他擡頭看着碗裡剩的那一大堆餃子，在心裡數了好幾遍，發現程赤竟差不多才吃了五六個的樣子。

就算是在餐前已經吃過東西，那對于一個成年男性來說，五六個餃子也難免太少太少了一點，這樣營養怎麼夠呢？

程赤自己的身體都已經差成那樣了，怎麼還在關心自己呢？

他沒勉強，放程赤下了餐桌。可那人真是一點兒也閑不住，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戀人，倒像是自己請回來的阿姨似的。程赤可有自覺了，還端着盤子打算拐進廚房去洗。

“你……”江塵看着程赤瘦的細長一條的背影就覺得心裡發堵，看見那人還要去洗碗更覺得頭痛的厲害，思來想去的竟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直到廚房裡的水聲響起，江塵才狠狠一皺眉，大步拐進廚房把水龍頭給一下子擰上了。

程赤的背影似乎是僵了一瞬，江塵一話不說，很沉默的把那兩隻冰涼的，骨瘦嶙峋的手從水裡給撈了出來，用手心一點點給捂着。

“還沒洗完啊……”程赤靠着櫥櫃，有點兒被江塵的舉動吓到了，聲音聽起來難得的弱。

好不容易捂熱一點，江塵的語氣重新溫和下來。

他指了指一邊，“不用你洗碗，那個就是洗碗機。”

啊，洗碗機啊。

好高級的玩意兒，程赤在心裡想着，憋着沒說出來。

他讪讪的擡頭看着江塵，嘴上挂着抹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這個……那洗碗機洗的，确實應該比我洗的幹淨些……”

江塵握着他的手一路把人帶到了沙發，像完全不在意碗到底是誰洗的更幹淨似的，緊貼着程赤坐了下來。

然後他就盯着程赤看，目光定定的，跟高中時對付一道數學壓軸題似的，盯準題眼一動也不動。

程赤被看的渾身不自在起來，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去回避目光。

然後江塵就開口了，語氣聽上去很平靜，“程赤，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回來吃飯嗎？”

他真是看不得程赤那樣拘束，那樣小心翼翼了。

他的少年，在高中的時候是多麼陽光的一個人啊，精力充沛的可以中午出去打架，晚上還跟着他在被窩裡熬通宵，說話一點兒磕巴都不帶打的，一句接着一句跟講脫口秀似的。

程赤怎麼能哭？江塵怎麼忍心看着程赤哭？

剛剛那人落淚的可憐樣子一直在心頭梗着，江塵盯着程赤裸露出來的一截很細長的脖子，心裡難受的像是撒了一大把鹽。

程赤下意識回答，“因為我家裡沒東西吃了。”

他還真是這麼覺得的。程赤不敢奢求太多了，隻能把那些暫時的瞬間都記在心裡。

他不奢求江塵能陪他很久，畢竟程赤心裡清楚，二人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要分别才是必然。他珍惜這頓飯，珍惜江塵給他燒的餃子。能把這樣的溫度留到那人離開後，留到不久後的将來，自己的皮膚又重新變冷的時候，留作那時候的念想也好。

和高中一樣的，江塵隻能是念想。救贖隻能是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