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助人?”
司盈恍然大悟地擋了擋嘴巴,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驚訝。
還是個貧困戶啊。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不知道。”
對方笑着道歉。
燕雪融搖頭說沒關系。
“砰。”
猝不及防的碰撞聲。
碗底碰撞到桌面上清脆的聲音,聽得出來握着碗的手收了力度,但在這一桌聲音響起之前,除了燕雪融以外,周圍都沒怎麼說話。
反倒讓這個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安靜了一瞬。
司盈的臉色微斂。
從上方用指腹分别握着碗邊的手臂上,雪白筆直的手臂青筋隆起,像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
緊緊抿起的唇角和半垂的眸光,不經意般落到了司盈的身上,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卻如同在茂密的森林中,對上了濃密陰霾落下時看不清楚的黑影,最後發現是一雙被打擾後不爽的狼王眸子。
衡旭的眼睛,看得讓人心慌。
司盈臉色白了兩分,放在桌面上的手也變得有些勉強。
但衡旭什麼都沒說。
恰好,背後走來了服務員遞上新一盤牛肉,報菜名的聲音傳來,才将這一場寂靜打亂。
田哲光小心翼翼地把旁邊一碟燙好的肉遞過去。
“司盈,這個好了。”
燕雪融攥緊了手,卻打破了一整晚的忍耐,擡頭去看方才制造出動靜的主角。
但對方早就已經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原本握着能看見青筋的手臂,也随之放下。
燕雪融這才發現穿着休閑T恤的衡旭,從鎖骨往下,能看見些許肌肉的痕迹。
即使隔着一張桌子,也能因為對方微微靠着椅子,被柔軟的衣服布料通過重力壓下,在半遮半掩中隐約窺見他讓人面紅耳赤的身體曲線。
寬闊的肩膀往下逐漸收窄,形成一個極其漂亮的三角,卻不是那種會把衣服卡出來的蓬勃肌肉,相反,比薄肌隻稍稍練得更好一點的肌肉,襯得那一身窄窄的腰更加讓人離不開目光。
燕雪融狼狽地挪開了眼睛。
猛給自己灌了兩大杯可樂,不經意嗆到,咳得滿臉通紅。
“喝這麼着急幹嘛……”
白嘉楠連忙拍她肩膀順氣,燕雪融卻好像聽見低頭的頭頂對面,有誰很低地嗤笑了一聲。
仿佛在嘲笑着誰膽小,甚至不敢正面對上視線。
燕雪融不太敢擡頭。
隻能默念剛剛他一定沒發現,自己在偷看。
·
吃火鍋的時候,燕雪融就已經感受到了:這一桌子的人關系都不差。
另外兩人在出發的時候經過介紹,一個是住在學生公寓的程飛白。
他們的工作室主要地點也是程飛白租的房子,三室兩廳,程飛白主占用兩個卧室,剩下的兩廳一室中,兩廳都是給工作室用,還有一室是衡旭跟他合租,但不是每次都會回來住。
另外一人是田哲光,一直坐在司盈附近。
除了衡旭、程飛白是機器人工程專業,田哲光和俞文默都是經濟學與管理學相關。
白嘉楠小聲和燕雪融說:“雖然衡旭是機器人專業,但他家裡不喜歡,現在輔修的雙學位就是工商管理。”
那個時候的燕雪融跟着大家去飯店的路上,看着地面走路,總覺得是在聽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
太遙遠。
也不知道是因為無所謂還是不關心。
吃火鍋途中,燕雪融甚至能聽見他們一些“深度”聊天,不僅涉及工作室,偶爾還會談到誰家的某某事情。
衡旭好像……也不避諱着她這個外人?
也許隻是在說她知道了也無關緊要的小事。
還沒大學畢業的年紀,就已經讨論誰家和誰家最近的經濟動作和投資方向。
雖然大概猜出來是燕雪融知道也無妨的話題,但她聽着也像是在聽天書一樣。
約莫就是同一個階層從小認識的人。
而這個話題裡司盈和白嘉楠偶爾都能插上話。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人,整張桌子裡隻有她。
所以她剛剛也很幹脆地說了資助人的事情。
一方面為了澄清。
不管是衡旭、司盈,還是俞文默,她都不想扯上太多關系。
況且她都和俞文默見上面了,那俞文默身邊認識的人早晚都會知道。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挑明。
燕雪融聽着他們聊天,漸漸地,她終于騰出思緒開始複盤下午和陳叔見面的事情。
反而對下午俞文默的态度,看開了。
雖然離開的時候,陳叔就在手機上給她發過信息。
信息内容都是俞文默和資助人關系如何如何很好。
俞文默從小就受姑媽的各種照顧,所以等到姑媽提出要一對一資助不知道哪來的一個大山窮學生,還曾經聯系到陳叔,要到全國一線城市的模拟卷和真題複盤。
俞文默隻是擔憂那個貧困戶會不會是用心不良。
理解。
别人實實在在給了錢,會有點顧慮,多正常。
燕雪融努力嘗試換位思考,萬一自己哪天也變成了有錢人,會不會也有一樣的疑心?
而且人家隻是忍不住出來說了一句,甚至沒對她做什麼。
就算說完了也沒有撤銷對她的幫助。
總比臉上笑眯眯地客套完、背地裡直接把她的資助全部取消掉,要好得多吧?
這麼一想,燕雪融又感覺釋然了不少。
反正平時和她對接的都是陳叔,她也和陳叔更親近。
俞文默,她不熟,大概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以後畢業,她要是還錢,也是還給資助人本人。
俞文默應該也隻是被姑媽推來應付一下罷了。
燕雪融默默壓下複盤期間,内心不斷蹦出來的些許難堪和羞恥,努力說服了自己隻是來到城市不适應。
或許還有一點點自卑心作祟。
但沒關系。
不要用壞的想法去想别人。
燕雪融勸着勸着,真被自己勸成功了。
越想越輕松,連碗裡的肉都吃得快了——
但她實際上沒吃多少,主要是不敢。
衡旭的存在感太強,這頓飯還是衡旭來請客的。
她第一次蹭别人的飯,心虛。
白嘉楠大概也覺得在這裡多待着不太好受,也看上去像是在躲誰。
總之,在吃得差不多之後,白嘉楠已經把頭湊過來小聲和燕雪融說話:“我們等下還有門禁怎麼辦?”
“……應該,很快就吃完了……吧?”
“那還真不一定。”
白嘉楠搖搖頭,“衡旭不愛去酒局飯局,但另外幾個公子哥還挺喜歡吃二場、三場的。”
燕雪融一臉迷茫:什麼二場三場?
吃好幾輪?
……什麼意思,流水席?
程飛白看見白嘉楠低頭正在和那個腼腆不愛說話的學妹聊天。
忽然想起他們原本晚上還約了一次聚會局。
隻是時間不一樣,所以晚餐額外吃一頓。
“等下你們時間要怎麼安排?”
“我們應該……”
“她們不去。”
和剛準備點菜時說話的語氣一樣。
似乎那人天生就應該被衆星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