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活并沒有霍書江想象中那麼美妙,他有公司要顧,又是轉型發展的重要階段,又到年底各種活動要辦,整天忙得團團轉,早上出門時秦川還在睡,晚上忙完回家他卻正要出門。
秦川也忙,霍書江幾次旁敲側擊問他在忙什麼。
“和你一樣,上班。”他那天化全妝,誇張的耳飾比臉大,衣服領口開很低,可堪一握的細腰在輕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現,他在玄關換上紅底高跟鞋,臨走時指指霍書江手上提得滿滿的蔬菜食材,“今天又要炸廚房?”
霍書江嗚咽,無力地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裡流淚:依萍,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工作啊?
仔細想想,除了上周霍書江試圖做菜差點發生火災,不得已又一起吃外賣之後,他和秦川根本沒有機會好好相處,别說聊天散步看電影,就連碰個面都難。
這哪裡是同居,分明是異地戀啊,咳咳,嚴謹來說,異地單戀。
他今天特意推掉一個重要會議,和蔡婕條件交換才提前下班,誰知道撲了個空,提在手上的蔬菜食材重了幾分————他原本想好好磨練廚藝,在秦川面前大展身手。
一日三餐幾乎是霍書江對親密關系的全部想象,人就是奇怪,越缺什麼就越想要什麼。
小時候,霍珊珊工作忙,對吃飯的事情就是糊弄,能上外面吃絕不在家裡開火,除非心情特别好,或者慶祝什麼節日,才會在廚房一展身手。
她會做的菜不多,紅燒排骨,番茄炒雞蛋,每次做上,霍書江都能陪上三碗米飯。這種時刻極為少見,也愈加彌足珍貴。
秦川家完全不一樣,高中去他家裡給他補課,霍書江本來不情願的,秦媽媽熱情招待他吃飯,午飯吃油潑辣子面,拌肉臊小青瓜,晚餐吃春筍臘肉焖飯,絲瓜丸子湯。
現在才明白,上學時,秦川非要騎上半小時的自行車家裡學校來回跑,有這條件,誰還願意吃食堂呢?
霍書江吃完把嘴一抹就問,“阿姨,你們明天早上吃什麼?”
吃的鮮肉包子,番茄湯面,霍書江邊吃邊樂。
每次吃完飯,秦爸爸攤開一張報紙,抽着煙,讀國際情勢闆塊,一邊讀一邊搖頭,點評一兩句,偶爾秦媽媽接上話,他又笑,你不懂。秦媽媽忙着收桌,洗碗,又洗水果又倒飲料,熱情又周到。
霍書江悄悄和秦川咬耳朵說話,“電視劇的家庭都像你家這樣!”
熱氣騰騰的爐竈,滿滿當當的餐桌,十足煙火氣。
“等吵起來就更像了。”秦川平靜地翻動手裡的漫畫。
直到有一次,房間外傳來摔打東西的聲音,男人怒罵的聲音,女人求饒哭泣的聲音,霍書江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敏銳的少年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簡直坐立難安。反觀秦川,他面不改色,好像習以為常,可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漫畫書已經很久沒翻頁了。
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幾次,他是否也被卷入其中?
霍書江回憶起他身上偶爾出現的傷痕,淤青的手臂,結痂的嘴角……
眼前的少年像一尾受傷魚,倔強的尾巴尖掙紮着,一拍一拍撞在他的心尖上。
霍書江拉開書包,翻出一個頭戴式耳機,捂在秦川的臉上,耳機線不夠長,他靠着他的膝蓋,把MP3的音量調到最大聲,然後把耳機扒拉開一點,湊在他耳邊大聲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歌。”
“在這個世界,有一點希望,有一點失望,我時常這麼想……”
搖搖欲墜的酒吧裡,秦川的手機在桌上響着。
“angel!你這鈴聲年代感拉滿了!”同伴像瘋了一樣大喊大叫,秦川推開他撫上大腿的手掌,起身去接電話。
“米娅?”
“angel!你在哪?”
“酒吧。”
“我跟你說,你室友簡直黑心,無良!我幫她看店,她給我二十塊錢一小時,二十!不是兩百也不是兩千,是二十!天啊!二十塊能幹什麼,我去洗個頭都要三百!好,我知道,經濟不景氣,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箱啤酒,也不是故意的,她居然罵我笨,說我嬌生慣養除了漂亮一無是處……好,好!她誇我漂亮這事就算了。你在哪個酒吧?我去找你玩~”
“我沒有在玩,我在工作。”
“啧,不就是陪有錢人吃吃喝喝嗎?我也想做你的工作。”
“不行,你不适合伺候人。”秦川說,“而且周言需要你幫她看店,她不說,但我看得出來,她現在離不開你。”
“咔咔咔好吧不愧是我。”米娅禁不起奉承,忍不住吹噓,“我今天還給她找了免費的幫手,搬了一晚上的貨……喂!王八蛋!這裡不是廁所,滾啊……”
她好像急着去趕喝醉亂來的客人,匆匆挂了電話。
秦川把手機揣進包包裡,蹲在酒吧門口抽煙,一邊把霧吐進乍暖還寒的空氣裡,一邊哼哼。
“用你的關懷和所有的愛,為這個世界,添一些美麗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