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子縮脖道:“是。”
甯杳側頭,繼續觀察暗牢中關押的妖奴。
和前面比,這裡境況悲慘多了,前面那些妖奴,雖不得自由,好在身上無明顯外傷,氣色較佳,尚算體面;而這裡的妖奴,四肢和脖頸處都緊拴着一條沉重粗壯的鐵索,雙唇無色,手腕帶傷,一看便被多次放血;衣衫破舊,偶有露出被剜肉的殘疤。
大弟子捂着鼻子,對甯杳讨好一笑:“甯山主,您看過了,沒有合心意的,咱們便往回走吧。您在此處多待一刻,都怕是怠慢了您。”
甯杳沉吟不語。
空氣中,浮動一絲極其細微的龍血之氣。
她眼珠微轉,鼻尖輕動,忽然繼續向前走。
“甯山主——”大弟子連忙跟上。
走了十幾步,前方斷續有“嘶嘶”的異響,甯杳腳步未停:“這是什麼聲音?”
大弟子道:“這裡的妖奴靈力低微,沒什麼本事,也就血肉能勉強一用,前面正是在割肉采骨呢。”他微微側身擋住去路,“山主莫要過去,那場面血腥污穢,怕是污了您的眼。”
甯杳眉心一跳,推開他向前奔去。
狹長通道盡頭是一處開闊的空地,空地中央自上而下垂落兩條鐵索,綁縛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子。鐵索盡頭的鐐铐高高吊起他兩隻無力的手腕,他衣衫浸透了血,緊緊貼在身上,瘦削卻不羸弱,勾勒出身體流暢緊實的肌理線條。
腰腹之下,一條漆黑龍尾自破碎褴褛的衣衫蜿蜒在地,足有幾丈長,龍尾上的鱗片以不足半數,泛着毫無光澤的暗青色。
兩個小厮打扮的人半蹲在地,一人手持一刀,面色不耐地将那龍鱗一片片剜下,“咔嚓”“咔嚓”的铿锵聲不絕于耳,每刮下五六片,抓一把,随手一扔到身旁髒污的木桶中。
被剜鱗的男人臉頰一片血污,半垂眉眼,看不清神色,唯有剜鱗時龍尾的痙攣和微顫的睫羽能證明他清醒着。
生剜龍鱗?
豈有此理!甯杳喝道:“住手!”
她陡然出聲,那兩個小厮循聲轉頭,被鐵索綁縛的男子,卻一動不動,眼皮也沒有擡一下。
大弟子揮揮手,示意他們停下。
轉頭笑:“甯……”
甯杳沒理他,快步走至前方,半蹲下查看。
看一眼,心頭火“蹭蹭”往上冒。
不止鱗片被拔,他身上更有多處殘傷,最深處隐隐透露白骨,比方才暗牢中所見的任何一人更凄慘百倍:“龍族以鱗護體,片片龍鱗皆連心脈,損傷其中一片都是大傷,你們這是要活活痛死他!”
大弟子沒想到甯杳生氣,忙不疊安撫:“甯山主息怒,他不過是哪個不知名的水澤中出來的小蛟龍罷了,何至于您為他動了肝火?”
甯杳沒時間與他廢話,并攏雙指貼在男子頸側脈息上。
她指尖溫熱,而對方肌膚冰涼,兩相一觸,他不自控地輕抖了下。
這可不好,豈止是身體和靈脈損廢,龍鱗被剜,龍髓也探查不到了。再不救治,沒幾天就咽氣了,到時候肉和骨都會被這些喪心病狂的家夥瓜分掉。
甯杳收回手:“我要帶他走。”
那男子始終沒有一點反應。
大弟子呆了呆,帶這麼個玩意走,為什麼啊?很快,他反應過來:“甯山主,啊……?您認出他是風驚濯了?難道您……也想借去幾天試試?”
他笑容古怪,看的甯杳莫名其妙。
她少聽山外事,哪裡知道近日傳的沸沸揚揚的桃色豔聞,日前,酆邪道宗的蓮真夫人看上一龍族妖奴,向玄月仙宗宗主借了去服侍她幾日。蓮真夫人風流,精于雙修,而龍族采陽補陰則為最佳,那陣子,蓮真夫人對外将其本事和容顔誇得天下無雙,惹得不少善于此道的夫人偷偷前來問詢,想借去幾日瞧瞧效果。
可是,那些皆是年齡漸長,為求駐顔才行此道的女人,甯山主一年紀輕輕的少女,也不知湊什麼熱鬧。大弟子不知甯杳不懂,還解釋:“甯山主莫要見怪,就算風驚濯昔日再是絕色俊美,如今也不行了,您仔細看看,上月從酆邪道宗被送回來,臉就爛這樣了,喏——”
甯杳方才隻關注風驚濯的傷和脈息,沒注意他的容貌,但這人讓她瞧她就聽話麼,她偏不,還是盯着大弟子:“我要帶他走,你可以回去向你的宗主複命了。”
風驚濯眉心微動,終于擡眼。
是個模樣很有欺騙性的姑娘,第一眼見到她的人,會以為見到了觀音。
風驚濯複又低眸,面色寂靜沒有任何波瀾。
甯杳說完,就去捏束縛風驚濯的鐵索,大弟子叫了她一聲,面露難色:“等——等等,甯山主,在下沒想到,您能挑中他……請您恕罪,風驚濯不能讓您帶走。”
果然,最後的希望麼,沒那麼容易得到。
沒關系,老天不給他們菩提族來點絆子,她都不習慣。甯杳淡定地點點頭:“哦,這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