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焰放出了妖力,雙瞳也變成了小七當年特有的血紅顔色,緩緩擡起眼簾,看對面坐在床角的小七,一手抱着毯子裹在胸前,一隻手捏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根兩根指節長的桃木劍,正抵在自己額頭中心。
想來,他是聽見自己跟白蓮的對話,把自己當成妖怪了。這個國家沒有除妖師,所以妖物肆虐,難怪他日夜戴着這根桃木劍一直不讓摘,原是為了防妖的。
隻是,哪裡不太對。
眼前的小七,還是那副瘦弱白淨的樣子,眉心緊蹙,整個人縮在牆角,木劍在指尖不住顫動。但是,眼神......
對!眼神!
本應無光得眼眸此刻竟布滿了恐懼與戒備。
“你......又是誰?”朱焰回望那雙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左右晃了晃,确定他真的能看見自己,整個人的表情、神态、語氣,完全不是盲眼小七。
“我先問的,自然你先回答。不然,我就把這根劍插進你身體,讓你現在馬上煙消雲散!這可是天尊開過光的法器,不信你就試試!”小七咬着牙說完,故意在他額頭又使了三分力,“我能看見你,你不是她那個死鬼夫君,所以,勸你直接說實話,不要再跟我瞎扯。”
朱焰雖然對他的出現,一腦袋問号,但還是耐心地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是,我是千年狐妖,但我一心向善,專心修仙,從未傷人,你不用怕。”
“别動!既是修仙,貓在山中就是,你來我家做什麼!”
“你上輩子救了我,這輩子來找你報恩的。”
“報恩?你胡說!你是妖!你與人交合,是會害死他的!我都看見了,你剛在門外,就是與那白蓮妖女争他,說要吸食男人的精氣,助長修為!”小七聲音尖利,完全不似平日裡說話慢吞吞的樣子,“老實交代!當初在道旁拜師,她學的是算命,我學的可是除祟。再不老實,就讓你魂飛魄散!”
“我......我真是來報恩的,交合......确實也是我沒忍住,是我道心不夠堅定,是我錯。你若不放心,我保證再也不碰你......們,可以麼?”朱焰想着先将其穩住,不要傷害到小七,“隻要你别趕我走,讓我留在你們身邊,好麼?”
小七遲疑了一陣,好似低頭想着些什麼,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敢放輕,半晌才沉吟道:“要不是因為小七眼瞎,身邊需要人照顧,我看你對她還不錯的份上,今晚我一定會殺了你!”
朱焰見他松口,小心地撥開他頂在自己額頭的那根木劍,猶豫問道:“那,我說完了,你是不是,可以給我解釋一下,你又是誰呢?”
“我是胡小六,你認識的那個小七,是我的親妹妹。”仍是緊緊貼近牆角的小七,把木劍從朱焰的額頭,收回到自己身前。
“小六?妹妹?”
看着朱焰一臉疑惑的表情,眼前的小六哎了一聲,說:“這事兒若要細說實在費勁,你不是妖嗎?不如自己去看?”小六低下頭聲音低沉,“師傅說,妖精隻要摸着凡人的頭,就知道凡人心中所想,所以妖精才這麼會騙人。”
“可以嗎?”朱焰伸出一隻手掌,停在胡小七的頭頂,午夜蟬鳴忽而沉寂。
小七雙目緊閉,點了點頭,帶着朱焰回到了十歲的那年盛夏。
那日,胡小七确實還是穿着女裝,梳着長生辮的模樣,在院子裡追一隻藍色長尾蝴蝶,袖口一朵白色的絨花十分紮眼,看來應該是他娘親剛過世沒多久。
那蝶兒忽高忽低,胡小七追着它,停停走走,不知不覺已經穿過了自己和偏房子女所住的院子,來到了胡家大哥的寝室外。烈日炎炎的午後,胡家阿爹去了衙門上值,其他人都在房内午憩,整個宅院顯得十分安靜。
平日裡,胡家大哥是不允許他們私自踏入他院中的,胡小七追蝴蝶忘了神,待蝴蝶飛遠,自己四下觀望,才發現自己進了大哥的外院,生怕被他發現大罵一頓,蹑手蹑腳準備趕緊出去。
可是耳邊卻傳來一陣細小的呻吟聲,胡家大哥尚未娶妻,一個人住在這院中,這個時間應該也跟着爹爹去了衙門上值,怎麼屋裡還會有人?
胡小七擔心有賊人闖進來,從地上撿了一把花鋤,偷偷貓在窗下,掌心沁出冷汗,屏息從窗戶縫向屋内望去,着實被吓了一跳。
房間裡,他那素日端方的大哥,此刻正與新過門的魏小娘唇齒相接,赤條條交纏在一起,汗津津的胸膛貼着豔紅肚兜,邊親嘴邊互叫着心肝、寶貝,肉麻至極。
“你這個滑頭,你爹爹頂着個大太陽,出去巡街。你倒好,找個理由就溜回來享清閑?”小娘的腿緊緊盤在他的腰間,邊說邊自己扭動着,緊緊貼在大哥身上,“還說自己腰痛,你一天騎在我身上,沒病也騎出病來。”
胡家大哥掐着那截細腰發狠:“沒良心的......我還不是怕老頭子喂不飽你,想着趕緊回來,再給你加頓餐......诶喲,小浪蹄子,别夾我......還沒得了趣呢......真洩了你又不樂意了。”
“冤家!輕些...”魏小娘丹蔻嵌進男人背脊,“你爹爹當初把我買回來,可沒說過還得伺候兩個。我這晚上被你爹折騰完,白天還得上門來伺候你,你們家這錢可真不白花。”
“心肝兒,我爹還能疼你多久......你再堅持堅持......等老東西死了,你就是我的了......到時候胡家的錢,還不都是咱們的。”
魏小娘冷笑一聲:“你可别忘了,你們胡家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兒子。老頭子可說了,那個小六子的娘,诶呦,說了讓你輕些!他娘今年才懷上就病死了,覺得對他們母子有虧欠,到時候這田畝房産,都要分他一份的。再加上給老四和老五的陪嫁,落到你手裡還能有多少?”
“等老東西蹬了腿,就把老四和老五随便賣出去做小妾......不僅不用陪嫁,還能撈一筆呢!就是這個小六子......實在是個麻煩......想辦法得解決了他。”
魏小娘的身體也附和着,“你倒是争點氣......趕緊讓我也懷個兒子,甭管是你的,還是你爹的......啊......左右都是你們胡家的骨血。”染着鳳仙汁的指甲劃過男人喉結,“到時候老頭子一高興......嗯......啊......沒準把所有家産都給了咱們呢!”
“浪蹄子!”胡家大哥下巴的汗珠滴在小娘的胸口:“你想的倒挺美......到時候可就不知道,是咱們......還是你們了!”
魏小娘嬌聲呻吟:“那老頭子都不行了,進都進不去......我若是有了,那也隻能是你的......啊......好寶貝......好乖乖......”
胡小七如遭雷擊般僵立原地,檐角露出的慘白日頭晃得人眼暈。他竟不知長兄與魏小娘暗通款曲,更不曾想這二人還想緻自己于死地。六月盛夏,小七吓得一身冷汗,手心也滲出汗液,捏在手中的花鋤一個沒拿住,哐當砸到了台階上。
“誰!”
屋内窸窣聲驟止,胡大哥披着半敞的中衣破門而出,胸膛還沾着胭脂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