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了。”唐爾嘉仰頭看着他,語氣中甚至帶了點祈求:“你可以聽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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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廖曉星出事的天台雜物間嗎?”
唐爾嘉整理好情緒,艱難地開口。第一句話說出口,後面的話也開始順暢地流動起來。
“那裡也是柯柯出事的地方。”
“據說幾年前,靜中曾經發生過一個案件。有一個漂亮的學姐因為拒絕了同學的求愛,被殘忍地吊死在天台雜物間裡。這個傳聞不知真假,但校園恐怖傳說總是受人追捧的。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說的,開始傳說那個學姐因為怨氣重,被鎖在雜物間裡成了地縛靈。”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絲毫沒有發現,楚子複的眼神也跟着沉了沉。
“很可笑是不是?可是這個傳說當時有很多人信。天台雜物間的鎖老舊、不好用,曾有人去搬東西的時候被鎖在裡面,出來的時候都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這樣一來,鬧鬼的傳說更熱門了,大家都說雜物間鬧鬼,沒人敢去。”
楚子複:“但是你們去了?”
唐爾嘉點了點頭:“我本來不太信這些東西。但是當時我即将參加比賽,這場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是我能繼續參加其他跆拳道賽事的入場券。對我來說,這是一場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戰役。”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靠近,哪怕每天都在訓練,我的心情也愈發焦灼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天,柯柯跟我提議說,既然我這麼擔心的比賽的結果,不如去問問筆仙。”
“筆仙?”楚子複皺起眉,“前面不還說是地縛靈嗎?”
“是啊。”唐爾嘉歎了一口氣,“這麼颠三倒四的話,我也沒察覺出異常。我隻是突然感覺,啊,原來有人能告訴我答案。那我就再也不用為這件事焦慮,這可太好了。”
楚子複:“你不擔心筆仙告訴你,你會輸掉這場比賽嗎?”
“我當時根本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唐爾嘉自嘲地笑笑,“我問柯柯,去哪裡能見到筆仙?她說,隻要在午夜時間到天台雜物間,用紙筆把學姐請出來問問就好。隻要我們心誠,好好和學姐說,學姐也一定會體諒我們,不會問我們要什麼過分的東西的。”
“其實現在想想,她當時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筆仙遊戲,又是從哪兒弄來的工具,我全都一無所知。我非常相信她,我知道她不會傷害我,我也很相信,從筆仙那裡一定能問到我想要的答案。”
“那天晚上,等室友們都睡了,我們就出發了。”
“一切都意外的順利,我們避開保安巡邏的視線,教學樓沒有落鎖,我們一路小跑着爬上6樓天台,沒有被任何人發現。我隻記得當時心髒怦怦跳個不停,我們急促地喘着氣,确定還有幾分鐘才到午夜,我們推開了雜物間的大門。”
“雜物間裡的東西總是好壞參半,連燈也比别的地方暗些。這裡灰塵很大,我擔心柯柯身體不适,找了個相對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
“柯柯臉色有些蒼白,但整體狀态還好。我們面對面盤腿坐着,按着筆仙遊戲的規則手背交錯并夾住筆,懸停在紙張之上。”
唐爾嘉閉了閉眼,耳邊響起一些聲音。
……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兩個女孩虔誠而又緊張地念起咒語,在安靜的夜晚裡,她們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顫抖的念咒聲,緊接着……
“不知道是刮了一陣風,還是本來就有什麼東西沒放穩。我們還沒念完咒,就有東西掉在地上,發出了一陣巨響。我們被吓了一跳,我等了一會兒,見沒發生什麼事,剛放下心來,轉過頭卻發現,柯柯已經倒在了地上。”
楚子複皺起眉:“她……哮喘發作了?”
“嗯。”唐爾嘉應了一聲,“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慌亂,我不是第一次見柯柯發病,所以我熟練地翻找起她的口袋,可我找遍口袋,也沒有找到她的藥。”
“她沒有帶藥。”
“直到這時候,我才徹底慌了。我想問她藥在哪兒,可她本來就快吸不上氣了,嘴唇卻還不停地扇動着。我以為她是要告訴我藥在哪兒,結果靠近一聽,她說的是……”
唐爾嘉停了下來,仔細回憶好一會兒,這才帶着不确定的語氣說道:
“是……我……不夠……”
她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搞清楚,她到底想要說什麼。”
楚子複:“那後來呢?以你的性格,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我找不到藥,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回寝室拿,所以我放下柯柯,告訴她我拿到藥就會回來救她。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樓,結果來得順利,走時卻不一樣了——教學樓樓梯口落了鎖,我出不去了。”
說到此處,唐爾嘉又感覺眼角濡濕了起來。楚子複察覺到什麼,想張嘴說些什麼,卻被她揮了揮手叫停。她知道錯過這次,她可能又要很久才能鼓足勇氣去說一遍這個故事。
“我知道對于柯柯來說,當時的每分每秒都很重要。我瘋狂地拍打那扇鐵拉門,又是叫又是喊,試圖把鐵拉門搖晃出更大的動靜,可是沒有人聽見我的聲音。”
她抹了一把眼淚,強行咽下哽在喉嚨裡的痛苦。
“我沒辦法,我隻好做了一個決定。”
“我找到二樓最近的、沒鎖門的教室,從窗戶跳了出去。”
楚子複瞪大了眼睛:“你……”
“練了這麼多年跆拳道,我知道怎樣盡可能地避免受到傷害。我護住腦袋,落地時翻滾試圖卸力。可是剛落地那會兒我就知道,我的腿肯定是受傷了。”
“不可能跑回去了,我一瘸一拐地找到最近的門衛室,請他們去救柯柯。直到那會兒,我才終于放松下一點點。我把挽起褲腳,隻在腳腕上摁了一下,就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參加比賽了。”
“是不是挺諷刺的?我們去請筆仙,是想讓她告訴我能不能赢得比賽。筆仙沒有出現,但是卻用行動幹脆利落地告訴我,我這一生都與跆拳道無緣了。”
“再然後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太遲了,在我猶豫的時候耽誤的那些時間裡,我永遠地失去了柯柯。”
“我是一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