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府仙官念水,擅動凡塵命軌,私篡因果,觸犯天規。然念爾往功勞,減刑九成。今敕渡劫司引爾入輪回境,曆經生、老、病、死之苦。劫滿歸位之日,若仍執迷,則削仙骨,堕無間。以此為戒,諸仙共鑒。”
天光被濃雲遮住,如棠攥緊手中的藥丸,指節泛白——這是她從渡劫司找來的“不忘塵”。
銅鈴驟響,輪回境中業火翻湧。
在擦肩而過的片刻,如棠将藥丸塞進了念水掌心,“懲戒司給的丹藥,命你服下後曆劫。”
她的聲音很快便消散在罡風中。
墜入凡塵的一刹,念水将藥丸咽下。
周身被業火吞噬着,她卻感覺不到灼熱,隻是仿佛有無數冰錐刺入魂魄,将她的靈魂不斷撕扯。
意識消散的片刻,如棠玄色官袍的殘影在眼前逐漸模糊,念水忽然看清了她眼中淬毒的悲憫——原來最毒的懲罰,是讓她清醒着感受每一道天罰的淩遲。
——
光化四十年,天虞山。
晨霧未散,天虞山外三千青玉階下已擠滿了烏泱泱的人群。
今日,是天虞山三年一度的遴選日。
姜玉娘早早就将念水的生辰與叩仙帖交予天虞門。
此刻,身着墨綠長袍的執事弟子正在公布遴選名單。
“百草園:宗南玉… …
青鸾峰:姜念水、孟懷姜、顧蘅!
哈哈,小爺我入天虞山喽!”
少年一襲赤紅箭袖袍子,馬尾高高束起,對着天空大吼一聲,不顧衆人目光,朝着大門奔去。
身後跟着一位紫衣女子,眉如彎月,眼若明星,緩緩踏上玉階,一颦一笑盡顯端莊。
姜念水瞥了一眼名單,今年天虞山僅收了十二名弟子。
領路的執事弟子語調溫軟如誦經,“天虞山長于劍道,凡我天虞山弟子,先鍛劍骨,再問道心。天虞山弟子,自入門的那一刻,便與外界再無幹系,一年之内若悟不出劍氣化形,便去後山與冰淵下的棄劍作伴!”
後山冰淵,埋葬着無數的棄劍與生靈。
“玄清師尊三日前觀星遭反噬,閉關前曾說過,收徒如買菜,撿到筐裡都是緣。你們三人既入選了,便是有緣人。” 少年倚着門框,頭也不擡,“我叫謝到源,是你們的師兄,師尊喜靜,所以整座青鸾峰上,隻有我們四個弟子。未來這段日子,也就由我來教你們如何在天虞山…活着。”
青鸾峰位于天虞山北處最高峰,與世隔絕。
這已經是姜念水在青鸾峰的第三天了,可她還是不習慣這裡的生活。
平日在家中姜玉娘一日三餐頓頓不落,可這天虞山的規矩卻不同:成仙者當辟谷,入山新弟子三月内一日可一食,過後當辟谷。
三人得知這個規矩時皆是面上一驚,畢竟隻是凡人之軀,辟谷也算是有違常理。
即使在仙界時,念水也從未辟谷。
饒是神仙也會偶爾貪嘴過食,而這群一心求仙的凡人卻如此恪守陳規。
姜念水可當真忍不了。
趁着夜色,貓腰進了小廚房。
廚房内并無掌燈,剛推開門,卻沒想到迎面撞上一堵身子。
“姜念水,半夜偷進廚房,眼睛還不看道。”
姜念水連連後退幾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謝到源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兒,她表情呆滞,軟軟地靠在門框,像是被狠狠地吓着了似的。
“謝…謝師兄,我,我突然想起來白日裡做完飯好像忘記了收拾,這不是想來确定一下嘛。”
謝到源回頭看了一眼擺放整齊的竈台,心裡大緻有了答案,原來是個想偷吃的饞貓!
他冷哼一聲,側身讓開,将裡面的情形全然展現給姜念水看,“那姜師妹還是請回吧,我看這裡甚是幹淨。”
姜念水瞧着念想落空,卻是無能為力,隻得在路上暗罵這瘟神,偏偏他也在小廚房!偏偏…!
對啊,姜念水突然停下腳步。
已過子時,謝到源怎也去了小廚房,他不是已經辟谷了,為何還要去,莫不是……
想到這,姜念水忍不住偷笑起來,沒想到平時端莊似谪仙的謝師兄居然會偷偷進食!
她可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時機!
黑夜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再次趴在了廚房外。
謝師兄,遇到我算你倒黴!
廚房裡昏昏暗暗的亮着一抹燭光,一個高大男子躲在竈台後大口啃着冰冷的包子,金黃的燭光将他的身影投映在牆上,宛如一隻巨大的餓犬在大快朵頤。
姜念水心中一喜,一腳踹開了木門,語氣狡黠:“謝師兄,被我發現了吧!”
那影子突然定住,接着慢慢拉長,姜念水的笑容也漸漸放大。
忽然,後領處一緊,姜念水的笑聲也驟然而止。
“你們兩個,可當真是不聽話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那人音調低沉,嗓音清冽,是謝到源!
姜念水這才看清面前的餓犬是誰。
原來是顧蘅。
眼看事已暴露,顧蘅一口将手中的包子塞入口中,許是有些噎人,又連連捶打着胸口。
二人被罰跪至第二日晨練,并禁食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