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開學第一天。
晏熾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說是"驚醒",是因為常年跟着奶奶六點起床的生物鐘突然失效——晨光早已透過薄窗簾在牆根洇出一線青白,老舊風扇吱呀轉動的聲響裡摻着樓下油條攤的吆喝聲,可他竟睡過了頭。設置的鬧鐘也沒響,手機最後一點電量已經在昨夜告罄。
"晏晏要遲到了!起了沒呀?"門縫漏進奶奶沙啞的咳嗽,枯枝般的手掌拍得門闆震顫。
"起了起了!"他翻身滾下床,校褲套到一半就踉跄着去夠衣櫃。帆布書包肩帶勾住台燈線,鬧鐘"哐當"砸在掉漆的木桌上——六點三十分,還有半小時升旗。
809路公交車噴着黑煙進站時,晏熾正把最後一口豆漿灌進喉嚨。塑料杯捏癟甩進垃圾桶的瞬間,他跟着人流擠上車門,伸手進褲兜準備拿錢。早上走的急,東西還在桌上擺着,沒來得及放進包裡。他看着司機尴尬了一順,讓到旁邊佯裝翻錢,很遺憾,一個子兒也沒有,手機也忘帶了。好吧,帶了也沒電。
晏熾在心裡罵了句真草蛋,餘光瞥見刷卡機閃過綠光——穿同款黑紅色校服的男生正收起手機。"哥們兒,借點兒錢行不?到一中就還。"
"你誰?"那人掀起眼皮,校徽上"蕭寒"二字随他轉身晃進晏熾視線。高挑身影徑直掠過他走向後排,白球鞋踩過陽光投在車廂地闆的菱形光斑,雪松味的氣息混着尾氣灌進鼻腔。
晏熾:“……”這一天天日了狗了。
"沒投币的快點啊!"司機一腳油門,晏熾踉跄扶住欄杆。耳根燒得要滴血,卻聽見身後傳來衣料摩挲聲。靠窗的女生捏着一枚硬币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馬尾辮掃過泛紅的臉頰,校服下擺在晨風裡輕輕顫動。
晏熾率先打破沉默,“同學,借點錢回學校還你。”
女生把錢遞給他,松了口氣。對方主動搭話讓她膽子大了起來,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可以加個好友嗎?我在你隔壁班。”
晏熾掃了眼後座,已經沒有空座了,他索性在後門的欄杆處站着方便下車。
女生就坐在他前面一個靠窗的位置,正扭頭和自己說話。
“我沒帶手機。”晏熾遺憾道。
“啊……”女生尴尬了一順。
意識到這話是在拒絕,晏熾笑着說:"真沒帶手機,"他晃了晃空蕩蕩的褲兜,金屬校牌在陽光下折射出光斑,"不然也不至于當衆表演社會性死亡。"
女生耳尖的紅暈快要漫到脖頸時,他突然從書包夾層抽出一本競賽習題冊,扉頁撕下的空白紙片遞過去:"要不把号碼寫這兒?"
圓珠筆尖在紙面洇出小小的藍暈。女生寫字時馬尾辮掃過椅背,發梢沾着橙花味護發素的香氣。晏熾單手撐住她椅背穩住身形,公交車正碾過減速帶,紙片擦過他掌心時有細微的癢。
後排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雪松味的信息素刺破橙花香氣。晏熾餘光瞥見黑紅色校服袖口下冷白的手腕——正是方才拒絕借錢的男生。
晨光穿過梧桐葉的間隙,晏熾踩着細碎光斑狂奔。襯衣風吹得鼓脹的教導主任正站在校門口,圓眼鏡片後的小眼睛突然捕捉到人群縫隙裡那道颀長身影。
"跑起來!最後兩分鐘!"主任揮舞着胖乎乎的胳膊,活像隻炸毛的吉祥物。
晏熾擦着主任身側掠過,掀起的氣流卷起對方衣角,"夠快了主任。"少年清朗的尾音散在風裡,黑紅色的校服衣擺獵獵翻飛。主任剛要追罵,卻在瞥見後面那道修長身影時噎住——年級第一正閑庭信步般踱進校門,連發絲都沒亂。
晏熾跑到班級隊伍後面,掀起衣服下擺透氣,大熱天的,他們隻有校服外套,不配有短袖校服。
班級站位是女生在前,男生在後。女生和男生之間又是OBA的順序。
班級隊伍前,班主任龍思彤踩着細高跟來回踱步。前面女生飄來若有若無的Omega信息素讓後排Alpha男生們不自覺抻直了脖子,直到晏熾帶着夏日熱浪撞進隊伍。龍思彤從前面數着人數到最後,看見晏熾歪歪扭扭的站着,“班長就有點班長的樣,你看你這站的什麼樣子!”
晏熾悄悄在心裡接了句“成何體統”,然後整理整理衣服,慢吞吞直起腰。
班主任語氣稍微緩和,“還少一個人,班長知道是誰嗎?”
他剛想說,你是班主任還是我是班主任,但是他不敢。正想着,班主任又發話了:“應該是蕭寒還沒到。”
“蕭寒是誰?”
晏熾在龍思彤眼裡看出一點驚訝,“你在第一考場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
熟悉的感覺一晃而過,突然有陰影籠罩下來,他轉頭正撞進蕭寒霜雪般的眸子裡。
這人剛在他身後站定,主席台上就響起刺耳的話筒連接聲。
班主任似乎想和後面的人說什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對着晏熾說:“多幫助點新同學。”
然後走到隊伍前面去站定。
人一走,晏熾前面的人就轉頭,“晏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晏熾沒好氣道:“你以為我是你?”
一句話堵的譚乾無話可說,“哥,咱能别擠兌人嗎?我又不是經常不來升旗。”
“哦。”
譚乾不理會他的語氣,這位爺肯定是昨晚肝了一晚上,火氣大着呢。“晏哥,一會作業借我抄呗,我還差點。”
“什麼作業?”
“暑假作業啊!你不會沒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