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的唇一張一合,聽她輕聲道:
“我啊,我叫墨玉蘭。”
話音剛落,還未等梁慎緩過神來,那女子就已經翻窗走了。
待她走後,梁慎不緊不慢的咬過這幾字,沒忍住笑出了聲。
“墨、玉、蘭。”
他望向灑落一地的香灰,仿佛在回憶她狼狽的身影,表情很是耐人尋味,他自言自語道:
“真正叫這名的人,可不敢這樣出現在我面前啊?”
梁慎又瞧向窗口,隻有被腳踩的鞋灰印,她走後,梁慎隻覺得屋裡更空虛了些。
月光淺淺,落在他衣上。
小室裡本就濕氣重,他又穿着淋濕的衣服過了這麼久,總歸是不好受,現在隻覺得自己意識昏沉,還隐隐感覺身上有些發熱,他正想喊人幫他卸衣,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
梁慎轉頭望去,道:“李瞻,進來吧。”
門被緩緩推開,一名身形颀長的男子走了進來。
李瞻是當年的骠騎大将軍李榷的嫡長子,名策字瞻,可惜李榷因與永安墨氏謀合,用軍糧偷換私銀,但陛下念在李榷将軍滿身功勳,隻将其流放,可這墨氏卻是全府上下被抄,安了叛國罪,丢去菜市砍了頭。
梁慎見他不說話,便開口問道:“你怎麼放她進來的?”
“我看她背着你……”
“算了,”梁慎沒等他話說完,便打斷了他,隻是囑咐道:“李瞻,我希望你忠的還是我,好嗎?答應你的事,我都會辦到。”
“但你要是動了歪心思,”他擡頭,看向李瞻,彎唇笑了笑:“那我可就沒辦法了。”
李策避開了梁慎的眼神,沉默不語。
梁慎見他如此,心裡有了個底,他也撇開眼睛,望向牆壁上跳動的燭火,柔聲問道:“那你聽見了什麼呢?”
李策聞言,頓了頓,手指不停摩挲着劍柄,擡眸問道:“隻聽她道墨玉蘭,可她怎麼認識墨玉蘭?”
“我不知道,不過她既然知道楚王給我的私宅在哪,怕是知道的也不少,這個得以後再說,”梁慎難受的在躺椅上蠕動了一下,無所謂似的說道:“得了,等會再跟你扯皮,我肩上被箭穿了,先幫我塗上藥膏,再将我衣服換了,不然難受得很。”
李策看着梁慎單薄的背影和沾血潮濕的衣物,心底裡也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麼。
他隻是點了點頭,按着他的話照做了
一夜無眠。
*
翌日。
梁慎是被窗外鳥鳴聲吵醒的。
陽光灑在他的肩上,暖洋洋的,好似傷口也沒那麼痛了。
可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他知道也許是昨夜的那場大雨,讓他染上風寒了。
喉間瘙癢難耐,他輕咳幾聲,便動着僵硬疼痛的身子下床洗漱。
梁慎下了樓後,這才見到李策的影子。
他熬了湯藥,将湯匙遞給了梁慎:“喝吧,昨日替你換藥的時候,摸着你身上有些燙,今早便去抓藥了。”
梁慎挑眉,将瓷碗接下了,道:“多謝,去把楚王的密信拿過來吧。”
“他如此對你,你還幫他做事?”李策瞪大了眼睛,疑惑問道。
梁慎聞言,輕笑了一聲。
半晌,他才開玩笑似的:“怎麼,我還怕他逮着我殺第二次?”
“還是說…”梁慎轉身,饒有興緻的看向李策:“你怕這次我死不成?”
可李策隻垂着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他眼睛裡的思緒,隻聽他道:“不是。”
“罷了,不逗你了,”梁慎見狀,隻是輕輕一哂:“楚王這人…爛得很,這一次沒殺得死我,還會有下次,下下次。我要是活着,還不幫他做事呢,隻會死的更慘。”
“畢竟他換手下呢,就像丢阿貓阿狗一樣,你跟他待的時間比我久,怎麼會不曉得呢?”他歎了一聲,将湯藥一碗幹了下去。
他随後将将瓷盞放下,震在桌上,發出“叮”的一聲:“而且這次,你也有你的事,對吧?李瞻?”
李策無言,看樣子是反駁不出什麼話了。
梁慎淡淡地掃過他一眼,彎唇笑道:“你就當我也有自己要辦的事吧。”
李策應是,便不再躲避他的眼神,隻是微微颔首,将密信從袖袋中拿了出來。
梁慎點頭,看着他撕開密信:“你念吧。”
他将視線從李策身上挪開,望向了院外的桃花樹,地上是被打落的桃花瓣,雜亂無章,看着糟心得很。
梁慎合上了眼,隻聽李策簡述道:“大概意思是,讓你去浮生樓一趟。”
“我知道了,幹什麼事?找人麼?”梁慎問道,思索片刻,又嗤笑一聲:“還是又讓我幫他幹髒活?”
“是找人,”李策将密信收進袖袋中:“找墨玉萋和墨玉蘭。”
梁慎聞言,便側過身來,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聽見‘墨玉蘭’這名字,幾乎是一瞬間想起昨天那神秘女子,他便冷冷地哼笑幾聲。
李策聽見他在莫名的笑,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怎麼了?”
他擡眸,便見到梁慎看向自己,嘴裡蹦出一本正經的話:“這活應當你去做啊,我又沒見過墨玉蘭。”
李策疑惑,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什麼…?你未必沒見過墨玉蘭?”
“楚王不讓我見,隻讓我想辦法将她們姐妹二人趕盡殺絕,我出腦子他出力,懂嗎?”梁慎喟歎一聲:“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李策聞言,手卻不知不覺地攥緊劍柄。
梁慎并未注意到他的動作,隻是将藏藍輕裘披上,踏出了門:“走吧,去浮生樓,”
可不知為何,李策卻在原地踟蹰,翕唇半晌,隻勸道:“要不,别去了?”
梁慎聆言,回眸一哂。
“我都說了,是禍躲不過啊,有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隻要你忠的還是我,李瞻,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