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瞧着她,便道:“我要問李瞻一些事。”
“哎!書蕖姐剛說過了要晾着!”長明聞言,激動地攔在他身前,梁慎無奈的看着沈亦伊,似是很是頭疼。
沈亦伊兩眼一翻,便把那少年人扒開:“滾邊兒去,談正經事呢你瞎湊活什麼。”
“什麼事?先同我講了再說,”她追問,跟在梁慎身邊,可梁慎隻是輕飄飄掃了她一眼,說:“私事。”
沈亦伊聞言,頓時有點惱火,黛眉輕蹙,壓着聲怒罵:“私你大爺的事!人是我看着的,爛攤子是我收拾的,我還不許你問呢。”
長明瞧書蕖姐有些生氣了,便幫腔道:“就是就是,不許你問。”
“你走開,小孩子不要學大人說話。去看門,有事自己扛。”沈亦伊瞟了一眼他,又擡眼望向梁慎,威脅道:“你今天不講也得給我講,否則都别想過了。”
梁慎垂眸,輕輕一哂,隻應道:“好,我同你講,你讓他走。”
沈亦伊見他指了指長明,便點頭将長明趕走了,随後自顧自領了梁慎上了樓,把聲音放得輕了些:“小聲一點,待會墨玉蘭墨玉萋醒了,不好處理。”
兩人順着昨日的那條道,通向了這長廊的最後一間房。
墨玉蘭的房門微微敞開,一道紫色倩影附在門口,死死盯着梁慎與沈亦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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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昨日你怎走那樣快?”沈亦伊撣走灰,随口問道。
梁慎斟酌片刻,隻道:“急着趕早朝。”
這最後一間房别有洞天,竟還有一條通往底下的路,邊上還嵌着滿牆的夜明珠。
梁慎瞧了一眼:“真有錢,我給楚王當苦力兩年,銀子沒賺到還得倒貼呢。他倒是歡喜半年,剩下一年半盡在猜忌。”
沈亦伊哼聲笑道:“是挺心寒啊,還不如跟着我幹。”
走到盡頭,沈亦伊将門推開,房裡的李策聽到了動靜,在床上緩緩睜開眼,他換了一身衣衫,大抵是墨玉蘭替他買來的,他的腳腕縛着鐵鍊,再一擡頭,就見到了梁慎,隻是翕唇無言。
火燭似是被莫名的風吹的微顫,一點、一點地在李策的眼中跳動。
忐忑、不安、惶恐、羞愧。
又莫名的摻雜在了他混亂的心緒當中。
梁慎斂睫看向他,自嘲似的笑笑:“李瞻,你這是何苦呢?”
“梁兄,你聽我解釋…我隻是、隻是…”木竹看向他,眼裡不知不覺蘊了些淚。
他草草半生,始龀之年家門莫名被抄,滿門忠烈就此流放,朝廷上下,唯四人相信父親的清白,可歎除了皇貴妃,其餘三人唯得一死下場,也是皇貴妃暗自救下,這才跟了齊商決。
梁慎淡然一笑:“不是還唬我和那墨玉蘭沒什麼關系?”
沈亦伊豎起耳朵聽得專注,隻聽他說得輕飄飄:“你就是不信我,你和楚王有什麼區别?都是不信我!”
沈亦伊聽他罵的大聲,怕出事,便連忙轉身盯着,隻見梁慎揪着他的領子罵道:“你不就是覺得,我之前跟着楚王要殺墨玉蘭,更不會救墨玉蘭嗎?!”
“好,我告訴你,你那一把火,沒把我燒死,倒是差點把你心心念念的玉蘭燒死了。如果不是我求了書蕖,你的老相好今生今世就要和你陰陽兩隔了!”
“…?!楚王殿下不是說會把墨玉蘭和墨玉萋救出來嗎?”李瞻一驚,顫言道。
“難怪能和齊商決混這麼久,”梁慎懶得解釋,氣得甩袖而離,隻與沈亦伊道:“把他放了吧,我懶得扯淡了,作為交換,你有想問的事,我可以同你講。”
梁慎正欲離去,卻停下了步子,咬牙切齒道:
“我早已仁至義盡,此後便同李瞻此人,再無瓜葛。”
憤憤而又無奈,最後歸于平靜。
沈亦伊瞟了一眼,點頭答應了,利索地将李策身上的鎖松開了:“從這裡右拐出去,你的奴藉本在楚王那,但梁慎趁過年時人少的時候偷偷替你銷掉了,從此之後,你是自由身。”
李瞻怔愣了許久:“梁兄…?”
梁慎沒理他。
隻聽‘吱呀’一聲,一道極其細微的開門聲,梁慎猛地擡頭,沈亦伊幾乎是瞬間轉身,抽出了彎刀。
一道倩影從他們來時那房間的門探出。
“書蕖姐。”
溫柔的女聲傳來,來人便是這墨玉蘭,隻見她擡眸,定定的看向沈亦伊。
李策隐隐約約瞧見那人,蹙眉道:“玉蘭?”
墨玉蘭搖首,瞥了一眼李策,溫笑着:“策郎,你與妹妹做了那樣多傷天害理的事,倒不如趁現在,來得及償還,這還是你娘教過我們的,還記得麼?”
沈亦伊頓覺不對,輕一蹙眉,心中如鼓震鳴。
隻見眼前人正要毫不猶豫地跪下,沈亦伊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玉蘭你這是做甚?我可受不起…這禮。”
梁慎眸子微垂,也不知思忖着什麼,轉身離開了。
沈亦伊望着梁慎背影,咬了咬牙。
她一回頭,便看着墨玉蘭咬着唇,隻滿眼祈求,仿佛可以落下兩滴清淚一般:“書蕖姐…求您,求您收留策郎吧。”
李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亦伊瞥了一眼他,無言以對,心底暗自思索了一番。
按理來說,他還知道些東西,如果能套點話出來,自己一時半會兒不會将他當作棄子。
墨玉蘭見她沉默,以為她在猶豫,生怕她拒絕,隻忙道:“書蕖姐,我曉得你找平王,是想查些朝廷上的事,永安郡和長京來回跑很麻煩,我、我和玉萋可以幫你的!我識字,會統賬的…”
“除此之外,還望書蕖姐姐能為我爹娘…讨一個公道。”
“你不說我也會查…可、就是容易丢命,說到底,其實你從我這出去,我考慮一下,也不是不能放你自由,”沈亦伊話尚未說完,便被墨玉蘭打斷。
“不我不要自由了,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是個辦法,隻是書蕖姐想知道的,我應當都曉得,隻要您肯收了策郎…”
沈亦伊怔住,卻隻見她鳳眸灼灼。
“那生矣死矣,于我而言,又有何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