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輛車閃着猩紅色的燈光一晃而過，借着沖力掃過一股尾風。寒冬臘月的季節，風總是刺骨的，悄無聲息地就冷進了人的心裡。

迎面刮來的風撲在面頰上，許樹禾沒忍住打了一個寒顫，腳踝因為動作帶動晃了一下。昏天暗地下一個輕微的反應，卻被人輕而易舉地捕捉到。

“很冷嗎？還是疼？”

“沒事。”

褲腳的衣服被往下挪。

天色是昏暗的，地上的影子長長拉着，勾勒出兩道重疊的身影。

許樹禾在昏黃色的路燈下低頭看人。先映入眼簾的是貼頭皮的短短黑色發茬，還有呼嘯冷冽的面部輪廓，目光更低看過去……和剛剛不同，行為讓許樹禾覺得有些笨拙的小心翼翼。

褲腳被拉到底，陸泊站起身。

“我回來了。”門衛大叔從校門口那邊走回來，用力跺了跺腳，磨牙一樣含混着說了一句。

陸泊、許樹禾同時交疊應聲：“好的，麻煩你了。”

話落，兩人都是一愣。

“這風真刺激人。”門衛大叔冷得有點哆嗦，在原地待了一下，就摸出一根煙點上。

煙霧嗆人，許樹禾輕輕咳了一下。陸泊往前一步，不動聲色用身體擋在兩人中間，猶如一堵小牆。

許樹禾手指輕輕點了點凳子邊緣，她有點潔癖，做完一件事之後總會去洗手，習慣讓她覺得陸泊碰過她腳踝的手會髒。想着從口袋裡拿出一小包紙巾，抽出兩張遞給陸泊，說：“有點髒，擦一擦手吧。”

陸泊有點懵，條件反射接住，過了兩秒，突然明白許樹禾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把紙巾放進褲兜裡，沒有用的意思，清淡回複道：“不髒。”

這個冬天似乎特别冷，寒風不間歇地吹。

許樹禾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遞還給陸泊，陸泊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接過去。

透過陸泊身後，門衛大叔坐在不遠處凳子上，像是在假寐，閉着眼，他的指尖熟練地夾着煙身咬進嘴裡，吞雲吐霧噴了口濃煙。

從許樹禾的角度看，整個人像是進入勿打擾忘我世界。

于是，許樹禾沖陸泊擡了擡手說：“你能過來嗎？”

陸泊下一秒就跨了過來，半蹲在眼前，許樹禾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不穿？你會感冒的。”

說完這句話，許樹禾偏頭看了眼陸泊，見人還是油鹽不進的模樣，繼續說了下去：“快穿上，不然我生氣了，我發脾氣……特别兇。”

不知道是哪句話讓陸泊改變了主意，許樹禾不糾結這個，滿意地看着陸泊終于接過了衣服。

空曠馬路對面急促閃爍了幾下燈光，幾聲尖銳的摁笛聲破空。

“是你們叫的車嗎？”汽車司機隔着大馬路探出頭吼了句。

得到确切回複，車子掉了一個頭停下來，陸泊先跑過去把車門打開，許樹禾還沒蹦幾步，就被人抱上了車。車内開着空調，剛坐上就被溫暖的熱氣包圍，她舒服地展了展腿。

手機震動了幾下，打開看是室友她們發來消息問怎麼還沒回去，許樹禾點開聊天回複。

汽車開得穩，路邊的景物浮光掠影飄過。許樹禾偏頭看向窗外緩解尴尬。她和陸泊隻是在昨天剛說上話，本質上和陌生人沒有任何區别，滿打滿算也就是校友的關系。

許樹禾性格内斂又并不太内斂，可能是家裡做生意的緣故，耳熟目染之下帶了幾分長袖善舞，她跟誰都能說的來，這裡搭一句，那裡聊兩句，什麼情況下都能堅持到說再見。

一貫隻有她不想要說話的場合，而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講的時候。她也有些疑惑，明明是兩個陌生人，陸泊卻看起來___很是照顧她。

許樹禾不知道陸泊是愛說話還是不愛說話的性子，作為受幫助的一方，她覺得她需要禮節性地先遞出一個輕松的話題和陸泊交談下，再通過陸泊的回饋決定需不需要繼續聊下去。

這樣想着，身子下意識坐直看向陸泊，行為被捕捉，旁邊的人也轉過頭，兩個人的目光撞上，丢了面子還在醞釀情緒之後的下意識行為，許樹禾率先移開了眼睛，盯着前座椅子。

這輛車内後座的結構沒有安置扶手箱，坐上去車子還沒開的時候，許樹禾就發現，陸泊幾乎整個人貼在了那頭車門上，他長得高大，兩條大長腿和整個身體的占位感極強，為了給她騰出舒服的伸展範圍，隻能在有限的空間裡合并起腿來緊貼到一起。

這種結論理解得不難，規避肢體接觸，注重分寸感。陸泊的動作不會大到讓她覺得故作姿态避嫌得刺眼，也不是故意在做給她看，隻像是尋常的一個平淡坐姿，禮貌得無聲無息，是個非常紳士有邊界感的男生。

陸泊往她這邊稍微靠了靠，問：“想和我說什麼話嗎，是更疼了嗎？”

許樹禾搖頭：“不是。你可以靠過來一點的，太靠近車門不安全。”

“沒事，師傅鎖了車門的，打不開，不會不安全，我也能抓扶手，你看。”陸泊收回了身子，左手握住頭邊的拉環做了一個示範動作。

陸泊是側頭看着她說話的，窗外盞盞街燈筆直屹立，燈線簡約又柔和，統一淺淡金黃，隔着玻璃在他臉上渡上道道深淺不一的光影，許樹禾一下子就撞進了他像銀河般明亮的瞳孔裡。

世界上總有些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就比如現在，看向這狼狗般銳利星眸時，毫無理由的，許樹禾突然覺得，就算不說話，安安靜靜的氛圍也會很協和。

因為它足夠浩瀚，寬廣到像是可以接納她的一切的情緒。

拍了片，結果出來得挺快，韌帶沒有扭傷，醫生處理了一下，拿了外敷的藥，幾個人就回了學校。跟門衛大叔道了謝，兩人往宿舍方向走。

陸泊想要繼續背她，許樹禾拒絕了。回去的路程有點遠，累人。而且她傷勢并不嚴重，在醫院冷敷了會，并不太妨礙走路，就是慢了點。

今天打擾人太久了，她算了算自己現在的速度回到宿舍起碼還要四十多分鐘。默了一會兒，她打開手機桌面加了陸泊的微信，打算讓人先走，不用陪着她一起挨凍。

陸泊盯着前面，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怎麼樣，聽到這句話，并不吭聲。直到許樹禾再說了遍，他也隻是簡單搖了搖頭。

不用去琢磨，許樹禾已經明白，看來對方是打定主意徹底不想理她這句話了，雖然她猜不透陸泊這麼做的起始原因_____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她有三個猜想，可其中一個如果沒有更多的依據堆砌，結論就顯得過于臆測自戀。

這種憑空的想象，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