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吃飯!
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忙了一天半,第三日天剛剛擦亮俞溪就背着幾日來做好的扇子抱着個大罐趕往集市。俞昙跟在一邊,懷裡緊緊護着一包東西。
眼見日頭漸漸升起,人流越來越大。俞溪的攤子前圍了一圈人,臉上有挂着好奇的,也不乏同情亦或者嘲諷的。
“俞姑娘,我沒記錯的話,你爹死了得有大半個月了吧。”來者一身黑色粗布衣,言語時臉上的絡腮胡不斷抖動,“怎得還要在這扇子上盡孝說喪。”
說完似乎覺得說了個有趣的笑話,自個兒笑嚷開來。
“是呀俞姑娘,你這扇子未免——”“是啊是啊。”“莫不是前幾日王胡吓住了她,這會兒病急亂投醫賣可憐來了?”
俞溪的攤子被分成兩塊,一塊是已然畫了山水花鳥的扇子,另一塊則擺開了一片毫無圖案純白的“半成品”。
周遭質疑聲疊起愈發吵鬧。
“勞諸位靜靜。”俞溪的聲音不大卻氣息平穩,語氣沉着,這一聲還真叫她鎮住了場子。
絡腮胡居高臨下地看着俞溪把一個較大的敞口罐子擺在中央,又從俞昙手裡接過那個布包拆開,露出一個三掌大的竹編小籃,裡頭放着一堆瓶瓶罐罐。
俞溪站起身笑道:“家父之事勞慰大哥操心,今日來此處确實有家父的緣故。”
是啊,俞山若是不欠債——
知曉内情的聽了心裡不是個滋味,不知曉的便左右詢問起來。
俞溪不在意這些聲音,神情灑脫似乎是真的十分感激,而後不等絡腮胡開口便補上另一句話。
“不過卻并非大哥您心中所想。”說着取出籃子裡的幾個小瓶,手腕一翻将其瓶裡的東西滴進缸中。
這時候日頭明朗起來,衆人望過去隻能看見綠綠黃黃飄在水面上的漆,薄薄一層,不成形也不漂亮。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有人要來找俞溪的麻煩,自然也有人就想純粹來看個熱鬧。
“想來幾日躲在家中成了神婆!”絡腮胡冷哼一聲,眼中的輕視顯而易見。
俞溪不欲繼續與他争辯,隻拿出一根細棍在敞口缸裡左右擺動幾下,擡起笑臉來落落大方。
“今日不僅僅賣扇,還欲邀各位‘畫扇’。”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俞溪兩指一碾打開一把折扇浸入缸中。
方才發問的小姑娘面色訝異,隻見俞溪壓着那扇子浸入水中後不過幾個來回晃悠的功夫便扭頭來沖着她笑。
下一瞬,扇面展示在衆人眼前。
青綠交錯,水波似山。幾息功夫,就是一副形神共存的江山圖。
“俞姑娘妙思啊!”不知誰打破了寂靜,緊接着便問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們都可自行畫扇?”
俞溪這會兒反倒作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自然如此,總歸今日不能平白叫大家在我這看一遭。”
又把那把扇子擺在架上拱手作揖:“諸位親手所制,便是天下獨一無二之物,還請賞光一試。”
稀奇的玩意兒走哪都叫人稀罕,自己親手做出來的那更得稀罕得不得了。
俞溪報了個價,見衆人面色多有為難又及時開口補充:“近幾日,多謝諸位對我家的照顧。今日又是新開張,自當優惠三十文!”
人群登時沸騰。
照沒照顧另當别論,面子話說足了,捧着倒也叫人高興,更别談裡頭本身就還有許多十分同情憐憫俞溪兩姐妹的鄰裡。
絡腮胡被擠到外圍去再也插不上話,眼見這會兒确實沒人搭理自己便悻悻然離開了。
俞溪來時做足了準備,團扇折扇大的小的各式各樣的,總歸沒有客人找不着的款。除開三十文,每把扇子勻下來都能賣到三百文上下。别談還有一套捆着做好了的扇子賣的折扣套餐。
“請問,這個可以換成其他顔色嗎?”一個少女怯生生地開口指着那敞口缸問道。
“自然!”俞溪笑着不知從哪裡又變出來幾個木盆子,各有其色,隻不過裡頭的顔色是俞溪已經搭好了的最不容易出錯的幾樣。
成品再怎麼也醜不到哪兒去便是。
“如若有其他的想法自然也可重新調試。”俞溪笑成了眯眯眼,“不過,得加錢。”
這倒不是她小氣,隻不過俞家的漆似乎是母親作珍藏用的,顔色多,量卻少得可憐。這些日子俞溪除了忙扇子還得想法子找漆。
要錢去買那是分文沒有,最終隻能一個點一個點地去刷威信點。
整日來忙得夠嗆也就得了十點。
最後還是系統評估了俞溪的表現,大發慈悲地從手裡漏了三小瓶漆供她熬過去。
很好的紅黃藍三原色組合,拿到東西的時候俞溪差點喜極而泣。
“作畫可不僅看色彩,更看‘筆法’。”俞溪經同意把第一位客人的作品呈現在衆人眼前,雖然是相同的色彩卻有了不同的模樣。
若說俞溪那把是綿延起伏的山巒,那這位的作品則更像綠湖上漣漪層疊的倒影。
本還有些猶豫的人,這下倒覺得試一試也無妨。畢竟俞溪本人是做老闆的,若是當真動了什麼手腳也未可知,這會兒見了幾把扇子,也徹底放心了。
“老闆,給我來一把!”
直至落日快要西沉,俞溪招待完最後一位客人,結了那幾個一大早賒來的盆的賬便光榮收攤。
俞昙整日都跟在姐姐屁股後頭幫着招待客人,順帶防着手腳不幹淨的,一日忙下來雖然滿頭大汗但那雙眼睛卻亮晶晶的。
“阿姐好厲害!”
俞溪經不住小孩這樣仰着頭滿臉崇拜的樣子,隻能拍一把俞昙的肩膀。
“走,咱們回去數錢去。”
俞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比俞溪更興奮,連日來的陰郁與忐忑被一掃而空,抱着東西急沖沖就往路上跑。
這次,一定,一定可以還上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