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姐的“上心”來得多少有點與衆不同。
顧長淵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真琢磨起自己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也不知道她的腦子裡為何能源源不斷地冒出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改進計劃”,更要命的是——她不光能想,還真能做,而且執行力強得讓人招架不住。
這一日清晨,顧長淵剛睜眼,便發現床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繩梯——粗實的繩索從床架上垂落,在不同的高度打着結,形成幾個固定握點,最下方還系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杆,恰好落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他盯着那條繩子看了片刻,額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片刻後方才出聲,語氣盡量平穩:“這是什麼?”
“繩梯啊。” 陸棠從屏風後走出來,神情坦然,語氣裡帶着一絲興奮:“你不是起身不方便,裝了這個,以後你一伸手,就能自己坐起來了。”她說着,還興緻勃勃地示範了一遍,單手握住繩索,身子微微後仰,借力一拉,輕松坐起,神色頗為自得。
顧長淵:“……”他默了一默,終是伸出左手試探着握住那道繩索,稍稍用力,借着繩梯的支撐起身,果然比往日輕松不少。是個好辦法,他眉心微挑,語氣淡淡:“倒也不蠢。”
陸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嘴就不能幹脆點?
沒過幾日,顧長淵的屋子裡,又悄然多出了一圈打磨光滑的木質扶手——從床沿起,一直延伸到窗下書案,再轉過案後至門前,繞了整整一圈,角落處甚至還細心地接了彎。
“我想過了,你一隻手推不了輪椅,但在自己屋子裡都沒法自由移動,那可不行。” 陸棠站在扶手旁,拍了拍木杆,語氣帶着點邀功的意味:“所以我讓人給你裝了一整圈,你看,以後你想去哪兒,抓着它自己挪就行了。”
她說着,自己坐上他的輪椅,單手搭上扶手,輕輕一拉,整個人順勢滑出半步,流暢得像模像樣。
顧長淵微微斂眸,沒說什麼,隻是擡手試了試——高度和角度都恰到好處,确實能幫他獨自在這屋裡來去。他眸光微動,卻并未出聲。
見他沉默,陸棠忍不住催促:“喂,你倒是說句話呀?”
顧長淵挑眉,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還能怎麼樣?就這樣吧。”
"……"陸棠咬了咬牙,眼角微跳:“你不能換個說法?比如‘多謝陸姑娘’,‘陸姑娘果然巧思’?”
顧長淵看她一眼,淡聲道:“不至于。”
陸棠:“……”。她深吸一口氣,算了,反正她自己知道好用就行。
當然,陸棠的奇思妙想顯然并不會止步于此。
她發現顧長淵邁步之所以困難,除了右腿控制不足,最大的問題在于他的右踝松弛無力,導緻行走時腳掌總不由自主地垂落、拖地,不是被鞋面絆住,就是被地面擦出紅痕。于是,她動了腦筋,琢磨出一款輕巧的支架。細骨藤制成框架,外覆一層薄皮,嵌于靴内,不顯笨重,卻能精準地将腳踝穩穩托住,使其維持在正常的角度。
這天清晨,她信心滿滿地帶着新作品神采飛揚的跑來:“顧長淵,來,試試這個!”
說着便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跟前,徑直蹲下,幫他調整綁帶,動作輕柔神色專注又認真,仿佛這是什麼需要精細呵護的複雜裝置。
顧長淵低頭看着她擺弄自己麻木無力的右腳,目光沉靜,語氣是一貫的清淡:“看來你最近挺閑嘛。”
“那是,本小姐最近心情不錯,大發慈悲花點閑暇時間來造福你,不用謝。” 陸棠麻利地系好最後一個扣子,拍了拍他的鞋面:“試試,看看好不好用?”
顧長淵微微擡腿試着活動了一下。腳踝果然被穩穩地托住,不再垂墜,腳掌也能勉強着力。他略一發力,竟真邁出了一小步,腳下比往常利索了許多。他沉默片刻,終是緩緩點頭:“不錯。”
陸棠得意地擡起下巴,眉眼彎彎:“看吧,我果然很聰明。”
顧長淵:“……”
不過,最讓顧長淵意外的,是他的護膝也被重新改造了一遍。
陸棠在護膝内部嵌了一層薄而柔韌的金屬支撐,在不影響彎曲的情況下,為他的膝蓋提供一定的支撐力。這樣,即使右腿突然脫力,也不會徹底彎折跪下去,至少不會讓他摔得太過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