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是被疼醒的，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水腫。

熟悉又難聞的消毒水味鑽進鼻腔，沈清嘉沒忍住擰緊眉頭，緩緩睜開眼，入眼的是天花闆和吊瓶，視野逐漸清晰。

周歲俯身靠近：“醒了？”

沈清嘉轉頭，鼻頭幾乎一瞬間就酸了。

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委屈。

周歲立馬放緩聲音，輕輕捏她手指：“哪裡難受嗎？”

“不是。”沈清嘉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周歲有意哄她，笑着問：“後悔揍人了？”

沈清嘉搖搖頭。

如果不是考慮到對方在圈内還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大概不隻會往肚子下腳，還會把平底換成高跟鞋。

沈清嘉想動，但渾身沒力氣。

周歲幫她調整病床斜度，倒了杯溫水，抱有歉意道：“知道你要單獨去見那畜生後，我第一時間就去聯系她老婆了。沒想到她老婆還挺固執，說什麼都不信，看到你偷偷拍到的包廂照片才過去。”

沈清嘉捏着紙杯，餘光注意到旁邊的一張空凳，問道：“他呢？”

沒頭沒尾的問題，但周歲聽懂了：“在樓下給你買吃的。”道完歉，周歲又恢複往日的神氣，故意端起架子，“你說說你啊，項目是要緊，但也總不能把身子搞垮，對不對？”

“說來也巧，我趕到酒樓的時候，恰好陳淮之把你抱出來，那神色啊，比我都着急。”

“所以清嘉，别怪我說的話你不愛聽。不管之前有什麼誤會，至少現在别和他吵起來。”

沈清嘉低頭抿了口水，久久沒吭聲。

五分鐘後，陳淮之進到病房，手裡提着熱氣騰騰的肉粥和新鮮的水果。

周歲同他打了招呼，想去幫忙，被沈清嘉制止：“周周，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你……”

“放心吧，我沒事。”沈清嘉回握住她的手。

周歲近期也忙，主役的廣播劇編排出了問題，偏還是個很火的IP，大量粉絲叫喊不滿，她不得不加班加點跟組補錄。幾天高強度工作，這會兒嗓子幹啞，眼下烏青，明顯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全憑精氣神在吊着。

周歲最後應下了，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說有事随時可以給她發消息。

周歲一走，三人變兩人，空蕩的病房瞬間陷入沉默。

涼風從窗戶縫隙進來，沈清嘉把被子往上提。

陳淮之沒說什麼，放下東西，走到窗邊關緊。半晌後，他突然出聲：“不想解釋一下？”

沈清嘉靜默片刻，看着他的背影：“你是懷疑什麼嗎？”

“沒有。”陳淮之自嘲地笑了聲，轉身走近，“我隻是在想，為什麼你會這麼折磨自己？”

“明知道自芒果過敏嚴重，還硬要往嘴裡塞，甚至醫生剛檢查的時候還說你血糖過低，結果異常。”

“清嘉，你傻不傻？”

沈清嘉喉嚨發緊，堪堪忍住那股酸澀，發現他的異常。

燈光下，男人低着頭，眉眼前有碎發遮擋，但蓋不住微紅的眼眶。

沈清嘉呼吸一滞，什麼都顧不得了，努力解釋：“我承認，當時我吃芒果是有點劍走偏鋒。畢竟對面那人也貪生怕死，絕對不想鬧出人命，我确實是有點想賭一把……至于低血糖，我純粹是今晚沒什麼胃口，最近心情也不好，但不是和你有關。”

陳淮之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沉默地幫她拆了包裝，窸窸窣窣的塑料聲緩和了沉悶，沈清嘉拿着湯匙，有點猜不出他的意思，于是沒動。

“怎麼了，不愛吃？以前你可是搶着和我喝的。”

話題和語氣大有緩和的意思，沈清嘉放寬心，低頭喝着。

喝完，沈清嘉好了不少，但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大腦昏昏沉沉，勉強撐着身子看他：“你沒有其它想問的了嗎？”

“暫時沒了。”陳淮之讀出她的意思，笑笑：“還在擔心工作？”

沈清嘉默認。

畢竟這不是她一個人的項目，背後凝聚着十來和人半個多月的心血，今晚這麼一來，且不說那兩口子回去會怎麼鬧，和她關系也不大，主要是組内同事沒個交代。

陳淮之處理殘餘，收起桌闆，把她碎發撥到耳後，掖好被子：“先睡覺。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休息。”

以為他要走，沈清嘉手指勾住他的袖口，被全包住：“我不走，在這陪你。”

“清嘉，試着多相信我，好不好？”

關了燈，沈清嘉很快被哄睡着了。

陳淮之坐在旁邊的凳子，半張臉藏匿在黑暗裡，表情完全沒了剛才的溫情，看着床上瘦削的身軀，心裡一陣陣的絞痛。

如果他沒恰巧在路邊看到她往酒樓走，如果他來得沒那麼及時，那麼會發生什麼？

陳淮之不敢想。

即便知道她會辦法脫險，他也害怕那萬分之一的意外。

其實埋怨她是個工作狂，也不過是找個由頭。從聽到醫生做出的診斷後，他就已經很不好受了。

之前一閃而過的困惑，也有了證實。

這些年，她過得并不好。

陳淮之很想知道，他缺席她生命裡的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于她行事可以如此極端，甚至不惜把自己當作堵住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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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敏情況嚴重，醫生建議徹底清除幹淨再走。陳淮之勒令她留下，沈清嘉犟不過，答應住院觀察，但說出院時自己回去就行，省得工作日一來一回太麻煩。

兩日後，沈清嘉辦好手續，邊往外走邊聽周歲的語音。

周歲：“我免費了，我終于補錄完了！”

周歲：“都快這該死的工作，不然我今天該來陪你的。”

沈清嘉聽得發笑，白天醫院人流量大，聲音嘈雜，她戴上耳機，慢慢敲着：【心意領了，女俠，好好休息就行。】

有病床往這邊推來，沈清嘉側身讓過，模模糊糊聽見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原本以為是幻聽，沒太在意，直到肩膀短暫地被拍了一下。

沈清嘉轉身，張旭辰笑着打了招呼，手裡還捧了束花。

出于禮節，她微微點頭，摘了耳機好心問：“師哥是來探望的嗎？找不到樓層可以去前台問問，這家醫院确實挺大的，不太好找。”

“沒有，我是來看你的。”

說完，張旭辰搖搖頭，把花遞過去。

花一看就是剛買的，花瓣上還有水滴，不會出錯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