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融融,古木之下。
那雙望過來的眼睛,如那年般驚愕,可似乎多了點什麼,即便自己開口,餘下的也隻剩無言沉默。
他依舊如當初般年輕……可沒戴着那副叆叇,夜色暈沉,他看得清嗎?
夏言心裡細細想。
這般思索,他便直步而去,踏過石子小路,離得越近,心頭湧起一股歡欣,于他這般年歲,着實少見。
“兄台,這路并不平坦,需小心為上。”
夏言踱步,溫言道。
熙平五年到熙平十八年,十三年,熙平年号……赫連輝應當是沒死吧,祝瑤略有些恍惚,出神地想到。
他如今是何年歲?
登位十八年,比那個時空裡活的還長些吧。
忽得一聲鳥鳴,将祝瑤驚醒,随即怔怔看向走近的人,湊着滿月盈光,越發清晰,可同記憶裡的面孔,顯得年輕不少,不見任何疲态,言笑晏晏,處于這亭台院内,青衫挺立,風采攝人。
“我看的清。”
祝瑤終是啟聲。
莫名,他明曉了此人未竟之語,怕是因為上一次自己戴的那副眼鏡。
大多時候,出門時由于工作緣故,他多是帶隐形鏡片,成了習慣,這次也是如此,以至于……
等等,上次摘下眼鏡出現的遊戲面闆,有顯示時間。
祝瑤快步走,走到院中光線最亮的地處,手指撐住眼睛,将眼睛裡的隐形鏡片取了下來,略有些模糊的視野裡,果真出現了時間條。
【14396:45】
【14396:44】
【14396:43】
……
将近一萬五分鐘,一天24小時,1440分鐘,那就是十天嗎?
祝瑤莫名松了口氣。
那種緊促之感,就這樣緩緩落了下來,呼吸也被撫平了,隻餘這靜谧天地的鳥鳴聲,古樹的影子傾倒了下來。
手臂間忽得有了少許支撐,耳畔傳來了句低聲問詢,“兄台,你可還看的清,我帶你走吧。”
祝瑤微怔。
摘取了隐性鏡片,視線的确有些模糊。
“稍等。”
祝瑤看向自己手提袋,将随身帶着的小巧眼睛盒拿出,放入摘下的隐形鏡片,蓋好。
視線裡緩緩出現的【遊戲背包】【時光記錄】,連同着倒計時,一分一秒地逝去着,提醒着時間。
祝瑤的目光忽得停留下來,雙指觸碰手提袋裡那件衣衫。
夏言自然地放下手,目光無比溫和,直到這位友人似有些怔住,輕輕出聲道:“那件外衫我帶來了。”
夏言略有些失笑。
他竟……還會想着這事情嗎?不過,自己也是如此吧,那場有些玄異的見面自己從未忘過。
“那多謝兄台了。”
“不過,在下還是先替你披上吧,夜晚山間風涼,不稍加注意,容易生些病痛,我那些學生裡就有不少如此的。”
夏言看向遞過來的,不知用着什麼袋子收攏的衣衫,直接将其取出,有些莫名地親切感,相隔多年,這件外衫一如當年。
正如這位友人不曾改變的面容,自己則……怕是到了含饴弄孫的年歲。
祝瑤略有些遲疑,可最後還是任由他将展開的衣衫披在了自己身上,随後穿上這件素樸的白色外衫。
“不錯,不錯。”
夏言笑道。
随即,他直接攜着對方手臂,略有些高興說,“兄台,随我來吧。”
祝瑤略吃驚,可眼前視線略有些模糊,也隻得任由随其往月洞門外走去,穿過長廊,路過不少地處。不少院子裡點着燭火,傳來幾句吟誦詩句聲音,亦有些聲樂響起,随着幾聲歡笑作伴。
“今日是中秋時節,學生大多都歸家了。”
“隻餘少部分遠地而來求學的,依舊留在院裡,正作伴過着節。”
夏言徐徐說道。
身旁傳來一聲問詢,“你呢?依舊無妻無子,獨身一人,獨處天地。”
雖是問詢,可這話肯定語氣,細細聽起來,還有幾分刻薄的意味,似有些怪罪的感覺。
夏言略失笑。
“吾那做了安陵知府的老友,含饴弄孫之餘,也是這般笑話我,見了就問何時能吃上我的酒席,何時啊!”
“吾隻能回他,怕是得黃泉之下,陰曹地府時,才能請其吃頓學生祭拜我時所饋贈的酒水。”
“……”
祝瑤難評地看了眼人。
這番揶揄,居然沒被打,怪的很。
“他聽了後,席上直接遠擲了瓜果,往我頭上丢來,幸好我眼疾手快,直接接住了,當場謝他賜果之恩。”
夏言說起來,很有道理般。
祝瑤:“……”
實在該打,怎就打不中他。
這般玩笑後,彼此間少了些隔閡,多了些親近。
祝瑤随其踱步,直往最深處去,路上燈火黯淡,直到了似是最裡處的一方院子裡,才漸漸有些光亮。
那屋舍外竟有個人候着,跑了出來,急切說道:“夫子,你再不回來,那炖着的肉羹怕是要化了。”
“這不是來了。”
夏言坦蕩回道。
那人年歲不大,依舊有些稚氣,有個圓圓的臉頰。
“這人是?”
圓臉少年吃驚望過來,顯然被這突然出現,被帶來的人弄得有些驚愕,這人長得是真高啊,夫子于人群裡已是高挑,需知就因這副身量,往日行走州道時一些鄉野裡藏匿的盜匪都得估量下能否得手。
他居然比夫子矮不了多少。
唯獨那頭短發,當真是狂放,也不知是哪裡人士,竟是如此大膽。
“豆兒,此乃我友人,勿要驚愕了,我同他多年未見,正逢佳節時候,你去吳大娘那裡看看,能否收拾幾個小菜。”
夏言攜人走近屋舍内,讓人坐下,才囑咐道。
燭火光亮下,眼前視線清晰了些。
祝瑤略有些疲态,坐在桌前,卻隻見這跟進來的圓臉少年吃驚看來,呆呆望了自己好幾眼,半點動作都沒有。
夏言點了下少年,催促了句,“快去,回來再看。”
那少年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知道了。”
祝瑤略納悶,隻聽身旁人笑了句,“這小子随他娘,喜好美人,遇到好看的人都得多看幾眼。”
“他見你生的好,看迷了眼。”
“夫子,您……您可别說了。”
圓臉少年咬牙說了句,紅着臉急匆匆離去了。
夏言隻是笑。
祝瑤被這通揶揄驚呆,隻覺得荒唐,他是真不知……真不知原來這人竟是這種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兄台,在下說的是實話。”
夏言歎了句。
祝瑤不搭理了,直接本就長途跋涉,加上走了不少路,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坐下歇息,看向周圍。
屋舍内也很簡樸,入門廳拐角的桌椅,竟是吃飯的桌,不遠處就是一方書桌加上書架,擺着不少書籍,方瓶子内插着幾株花兒。
夏言已去了後室,沒過多久出來了。
祝瑤微怔。
桌上擺放整齊的衣物上,置着一方木盒。
“兄台昔日所贈,當物歸原主。”
“此乃備好的幹淨衣物,這衣物未曾有人穿過,兄台可去後室更換……身量按照我來的 ,應當差距不大。”
夏言低聲說。
祝瑤擡眼看他,目光清明。
他也沒問為何不用,隻将那木盒拿起,打開,裡面一道溫潤的玉珠,一如當初,泛着瑩潤的光。
目光裡的【遊戲背包】【時光記錄】依舊在列,心随意動,背包裡的小格子,分布着幾個物品。
【解毒丹X1,假死丹X1,百花丸X1,宮燈X1,書頁X1,燃犀香X1】
他将木盒關上,握在手中。
忽得,那背包裡多出了一個物品,易容丹X1。
祝瑤嗤笑了下,站起拿起衣物,忽得出聲問了句,“你就不問我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嗎?”
“兄台想說時,自會說。”
“不是嗎?”
夏言微微笑道。
他為其帶路,進了後室,屋内也很簡樸,牆上挂着幾幅畫,這次倒是山間風景,畫的很是細緻,清幽甯靜。
祝瑤看向手中白色衣物,低聲道:“我姓祝,慶祝的祝。”
夏言笑道:“古有巫,史,祝之官,其子孫因以為氏。祝兄這姓氏淵源頗遠,古時便是帝王血脈,實在是來曆不凡。”
“你不如說我是天上來的得了。”
祝瑤有些好笑道。
他這個姓氏就是随意安的,不過是撿到他的人當地大姓就是姓祝,就連定下的名字也是将錯就錯。
夏言吃驚:“當真,祝兄來自天上?可惜那枚仙丹,我當年竟是害怕了,遲遲不敢吃,實在是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