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陸地生物散發的氣息截然不同,水中海鮮的氣味總是更強烈,而這份強烈也總能更好地掩蓋暗處滋生的黑暗。
走過喧鬧彌漫着濃烈魚腥味的魚檔,拐個彎,沿着略顯潮濕的樓梯往下走,便到一間半地下室。屋内,一盞白熾燈散發着出冷冽刺目的光,肆意灑落在随意擺放的兩套紅色桌椅上,營造出一種私密的自家餐廳氛圍。
然而,這看似普通的空間,隻有陸定前來時,燈光才會亮起,俨然是專為他保留的隐秘據點。
陸定如今身為陸氏集團的掌舵人,風光無限。但追根溯源,他最早全資擁有的産業,僅僅是這間毫不起眼的魚檔。江海中的水生物,無一能逃過漁民的漁網,被捕撈上船後,就被送到這裡,打包裝箱,随後通過合法或非法的渠道,流向全球各地。這些交易,逐漸彙聚成陸定的第一桶金。
有時候,也不隻水生物。
但那是過去。
如今,魚檔隻是間魚檔,陸定來這裡也隻是習慣和過去的兄弟在這裡談事。
肥魚膏,也就是那個花衫胖仔,便是陸定當年并肩打拼的兄弟之一。
半根煙的工夫,肥魚膏急匆匆地走進屋子,他花襯衫上的紅花鮮豔得近乎發紫,盡管衣服上沾着斑斑血漬,但整個人看上去依舊精神抖擻。一進屋,他就咋咋呼呼嚷嚷起來,還特意解釋衣服上的血漬是别人的。
“大佬,事情都處理好了。這幫撲街,人家女仔不想拍,就換人喽,維港還缺雙D靓女嗎!”肥魚膏額頭汗珠不停滾落,陸定冷着臉遞了張紙巾過去。
肥魚膏接過擦擦汗,小心觑着陸定臉色,随後壓低聲音道:“魚檔是我們自己的産業,我想着在這裡拍片能省下一筆場地費,就安排他們過來了。本想大佬今天過來,順便看看我們拍片,沒想到出了這種麻煩……是我考慮不周,我的錯。”
話音剛落,肥魚膏猛地雙膝跪地,扯着嗓子喊道:“大佬,你罰我吧!”
陸定深吸一口煙,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恍惚間覺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肥魚膏似乎瘦了一圈。這個胖仔,從陸定還未跻身陸家核心,尚未成為陸氏總裁時,就一直追随他。這麼多年過去,即便陸定身份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肥魚膏卻依舊改不了過去的行事風格,一口一個“大佬”叫着。
陸定把天星這種白道生意交給他打理,他卻還是按照過去的那一套做事。如今犯了錯,居然還下跪請罰。
是想三刀六洞,還是五雷誅滅?
陸定盯着肥魚膏的後腦勺,沉默片刻後,語氣平淡地說道:“先扣你半年薪水。”
半年薪水數額不菲,但對肥魚膏來說,這遠比他預想中的懲罰要輕得多。
他茫然擡起頭,眼中還殘留着一絲不知所措,又聽陸定字字清晰道:“對外都說這是天星的項目,天星在負責拍片,眼下節骨眼上,我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那些有問題的,你趁早清理幹淨。”
說着,陸定将燃盡的煙蒂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裡,似是不經意地提醒道:“吳阿麟可還沒死呢。”
肥魚膏瞬間一僵,背後冷汗“唰”地一下濕透了衣衫。他腦海中迅速浮現出吳阿麟的模樣,想起此人在油尖旺稱霸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沒準兒身邊不少人都是他的眼線。比如那個光頭佬,仔細回想,原來可不就是與吳阿麟心腹走的很近?
若他們裡應外合,不僅天星影業會遭受重創,陸定其他生意怕都是要有麻煩。
“我今天,不,我等下就去收拾他們,大佬!”肥魚膏咬着牙,斬釘截鐵地說道。
陸定眉頭微皺,聲音冷淡:“不要再叫我大佬。”
肥魚膏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在陸定示意下,他緩緩起身,心中不禁感慨,大佬,哦不,陸生,如今氣場愈發強大,早已不是當年廟街那個四處闖蕩的古惑仔。但跟着這樣的陸定,他才更踏實,更有希望。
肥魚膏長舒口氣,努力平複心情後,喊人快些把酒菜端進來。
不一會兒,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擺滿了桌。
“陸生,今天的龍蝦好新鮮,你一定要嘗嘗。”
陸定随意道:“你多吃點吧,印萊可吃不到正宗的避風塘龍蝦,到時候,可别為這掉眼淚。”
“我去印萊,是為陸生,為天星開拓版圖!吃什麼根本不重要!”肥魚膏豪情萬丈,舉着龍蝦鉗表忠誠。陸定輕笑,順手将另一隻龍蝦腿夾到他碗裡。
天星影業原本歸陸耀榮所有,陸定接手後,便将其交給善于交際的肥魚膏。肥魚膏也不負所望,把影業經營得有聲有色,眼下正籌備去印萊開設分公司。
去年冬天,港府批準興建【港島線】,陸定敏銳地察覺到北角老城的巨大潛力。那裡人流量大,卻因建設滞後,一旦地鐵開通,對新商業區的需求将極為迫切。
若能拿下這塊地皮,未來五十年,利潤将源源不斷。
誰知開拍在即,卻有許多人冒出來,講陸定是冷血無情的爛仔,手上沾滿鮮血,甚至趁老豆病重,将人打發進療養院,奪取整個陸氏。
【當年若不是你老豆認你回來,你怎可能有今天?不孝子啊!】
當地居民們紛紛出來反對陸氏參與拍賣,港鐵局劉sir很是為難,叫陸定在地皮正式拍賣開始前,想想辦法。
陸定并不在意聲名狼藉,但影響到他賺錢就是另一回事。
好在,港城夠資本主義,任何東西都能用錢買到。
包括名聲。
報社,電影公司,接下來他準備做慈善基金。
隻是選哪項有點猶豫,殘疾人沒多少投票權,小動物又不能幫自己出來說話。
“做教育啊!”肥魚膏眼睛一亮,提議道,“我阿媽到現在還念叨,當年要是送我去上學,憑我這口才,一定能上台做大狀,風光無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