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陣子油鹽不進的陳笃清,Madam石還是很氣悶,咬牙切齒對陳笃清道:
“等我拿退休工資那天就請你在這裡吃啊,鮑翅龍蝦東星斑随便你點。”
陳笃清笑眯眯,說好啊好啊,卻掙開Madam石的手,問:“Madam,都走到這裡了,我跑不掉了,你今日把我框來到底什麼事?”
此時二人站在飯店二三層樓體之間,往上走幾步就到三層包間走廊,Madam石一想,也覺得現在說給陳笃清無妨。
“是好事。”她扶扶眼鏡,眼底露出笑意,道:“最近有位老闆要在學校成立教育基金,不僅給有困難的同學交學費,還支持生活費用。那個金額,我坦白說,是我見過最豐厚的獎學金了。”
陳笃清不解:“Madam,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我都已經退學三年了,難不成學校還讓我回去占便宜?”
“什麼占便宜!事情還沒成呢,不用讓他們知道。”Madam石理直氣壯挺起胸脯:“那位老闆今天請資助的學生在這裡吃飯,我想你見見他,問問可不可給你一些幫助。如果我們說動他,由他出面同學校講,你複學的事情一定沒問題,複學後的費用也不用擔心了。”
陳笃清眼神飄忽,Madam石上前一步,認真道:“阿清,你這麼聰明,不能浪費。”
金浪飯店處處金碧輝煌,祥雲樣式的頂燈燈光籠罩在Madam石頭頂小小發卷,把面相有些尖刻的女人照出些許佛性。陳笃清很想拜拜她,道一聲徒兒頑劣,菩薩莫怪。
他向後靠到牆上,灰色襯衣落在繁雜喜氣的牆紙上,好似塊污點。
陳笃清雙臂交叉:“Madam,你想我怎麼說動對方呢?說我很窮但很會考試,他隻要拿出一點點錢給我,我就能順利畢業,好好工作回報他?他是會在乎,還是會相信呢?”
陳笃清從褲兜裡掏出煙,熟練點燃,Madam石抿緊嘴唇。
“亦或者,我少說話,掉眼淚給他看?這世間的事如果求一求就能成,也不會有【求而不得】這個詞,我......”
一陣腳步聲從下面傳來,越來越近,接着響起一道含笑聲音:
“你不用想太多,他用錢買良心而已。”
陳笃清心裡一動,從上往下看去,正看到陸定擡眸看向他,帶着笑,臉上有上次分别時相似的酒窩。
陸定最近過得很順心。母親折騰動靜小不大,可以忽略,公司的老股東暫時沒有鬧事,天星那部以陸家為原型的電影票房暴漲,同時得到很多熱烈反饋,維港人不再相信陸家隻有陸定一個壞人,背後定有隐情。
陸定風評改善許多,但他不滿足于此。
古代富人修橋鋪路,現代富人搞慈善基金。
陸定的目光轉到教育,決定在港大建立陸氏慈善教育基金,這不僅有利于他的名聲,且維港大量人才來自港大,那些接受過他幫助的港大學子,畢業後有更大幾率選擇為陸氏賣命。
陸定相信,他今日的投資,會在未來得到豐厚回報。但這件事牽扯到陳笃清,就是個小意外了。
剛剛他上樓聽到樓梯上讨論,覺得聲音熟悉,不自覺停下腳步,竟聽到那日救過自己的乖巧男仔發表銳利點評,點評的還是自己,真是新鮮。
陸定眼神掃過陳笃清夾在手邊的煙,陳笃清縮了縮手,心裡抱怨港城那多有錢大佬,怎麼捐助港大的偏偏是陸定。
Madam石開朗上前,和陸定打招呼,又順勢介紹陳笃清如何人才。陸定邊聽邊點頭,還不時微笑看陳笃清。
陳笃清低頭擺弄衣角,很想給Madam石拿張鏡子過來,她現在這副模樣,真的很像在缽蘭街拉皮條。這個想象一口氣将在場三人都罵了進去,陳笃清覺得很對不住大家,但又忍不住幻想三人在缽蘭街場景,實在荒謬。
他還是沒忍住笑出來,陸定和Madam石齊齊看向他,他又立刻扮無辜,眼神清澈。
“陳笃清,有錢人虛僞又唯利是圖,就像我剛剛所說,做慈善不過是我們這種人買良心的最佳途徑。”
陳笃清歪頭,神情爛漫像個細路仔。
“我明,”陳笃清問:“但是良心這麼貴的?”
“是有錢人的良心貴。”
陳笃清笑出來,陸定目光走過陳笃清手臂,上面已經光滑如初,暖黃燈光下幾乎看不到任何痕迹。
“沒有留疤?今天可以吃些好的了,這家龍蝦不錯的。”
見二人氣氛融洽,甚至還疑似相識,Madam石心頭湧起喜悅,恨不得推二人立刻握手擁抱,送入辦公室簽字。
陳笃清卻吸了口氣,笑道:“還是等些日子再碰海鮮吧,穩妥些,今天我就不進去了,不看能看不能吃,多難過。”
陳笃清将煙蒂摁進樓梯間的垃圾桶,向Madam石表達歉意,不給她挽留機會,就堅定離開。
他走的不快不慢,一步步,運動鞋踩在大理石上,沒有聲音,像是冬天的小動物要回自己的洞穴,再也不出來。陸定望着他的背影,一圈一圈轉過旋轉石梯,越來越小,心裡湧起股焦躁。他握了握手,壓死心底說不明的欲望。
“陸生,大家都在等你呢。”
導演趙哲飛從包間方向走出來,笑意盈盈看向陸定,陸定“嗯”了聲,轉過頭還是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他請Madam石一起進屋。臨上樓前,他眼角掃到垃圾桶,微不可查一頓:不想那個男仔竟然同自己一樣,抽的紅威豪。
“阿清這個仔很聰明的,有次課上.......”Madam石仍在補救,一邊趙哲飛臉上挂着客氣笑容,心中升起一絲詭異感受。
剛剛陸生看那人的背影也太久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