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荷東舞廳大門緊閉,平日裡五光十色,熱鬧非凡的歡場僅陸家叔侄二人。他們相對而坐,森冷氣場壓滅周遭華麗燈海,像是豎起在快活地中的一片死人塚。
陸華謹在荷東有股份,他選這邊來聊,是想占個主場優勢。
他明,陸定早不是當年他能随意支使的晚輩。
于是,在沉默對峙後,作為長輩的陸華謹率先開口,邀請陸定随時來荷東玩,這裡有全維港最靓的舞小姐,随陸定挑去玩。
陸定淡淡:“我不會跳舞。”
陸華謹也不惱,接過話道:“是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分分鐘千萬,上億的生意,不像我家阿文,隻知滿世界吃喝玩樂。”
“他還小。”
“他小?他都二十二了!”陸華謹一聲歎氣,阿文是他小兒子,他這聲歎氣倒是真心發愁。
“我現在就是後悔,把他扔到英國去,成日不學好,打電話回來,就知道同我要錢。這樣,他過陣子回維港過年,我怎麼也要把他留住,就送給你管!我是管不了他了。”
陸定漫不經心:“不好吧。”
“我說行,就是行。你看看給他安排在哪裡做事,最緊要,能同你學學做人做事。”
“三叔那麼多公司,阿文盡可以去學,何必到我手下受罪。”
“你不知道,我們阿文最崇拜最喜歡的就是你了,我管不了他,更何況,我那點上不了台面的小生意他來也是添亂,他也正經學過幾年經濟,還是你那邊适合他。”
陸定似笑非笑:“三叔覺得哪裡好?”
陸華謹眼睛一亮,道:“航運,或者地産,都很好,男仔嘛,年輕時多闖闖才好。”
“不合适。”陸定斷然:“非要來我這裡,不如讓他去天星,肥魚膏那邊正好缺人手。他喜歡玩,也适合進娛樂圈。”
陸華謹心下一沉,陸定這根本是糊弄他。相比地産航運,電影能賺多少錢?更何況聽陸定這意思,還是要他家阿文去給别人打下手?
陸華謹微微眯眼,冷笑道:“搞電影,怕是他個不成器的一年要搞出兩個孫給我。”
“三叔是心疼過年要多給利是了?”
見陸定似笑非笑,完全不在乎的模樣,陸華謹心中煩躁幾乎壓不住:“珠寶,珠寶!總可以了吧,定仔!”
陸定眉頭微不可查一皺。陸華謹這老鬼,當初在陸華燊面前,可沒少說“定仔,不可信”,陸華燊又經常偏聽偏信,因這老鬼一句話,就冷落自己。後來他逐漸顯出本事,陸華謹才懂得禮貌客氣,不成想這會兒為個不成器的兒子,又露出原型。
他留陸華謹不過是想擺個靶子在陸氏,現在看,也該換掉了。
陸定靠進身後厚厚的皮質沙發,聲音泛着冷意:“七二年六月十号,七三年九月八号,七九年四月.......”
陸華謹隻莫名其妙了三秒秒鐘,就滿身冷汗——
陸定念的是他暗地裡的賬本!
七二年六月,他用□□換公司真錢;七三年九月,他收下南洋人的回扣,将陸氏當時最重要的商場項目交給對方......
陸華謹深深喘了口氣,咬牙道:“定仔,快要過年了,你什麼時候去接你老豆回家?”
“三叔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阿爸能不能回家團聚要看他身體情況。”陸氏雙手交叉,淡定道:“當然,他不能回來,我也可以去療養院看他,同他叙叙舊,比如.......四十年前的夏天。”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就是........陸華謹整個人都驚住。
陸定,陸定知道了!
怪不得,自己在公司做那麼多事,陸定都不曾對自己下重手,他還以為陸定是怕他,是需要一個陸家人擺在公司給人看,所以睜隻眼閉隻眼,連他在陸定失蹤那段日子,試圖篡位都輕輕放下。
其實背地裡,陸定一直在找他的把柄!
黑賬私吞都是小事,四十年前的事,才是要他的命!
陸華謹從見到陸定就昂着的頭顱終于低下,他死死盯着陸定,從牙縫裡擠出話:“你想要什麼?”
離開舞廳時,時間并不晚。陸定終于解決掉一顆老鼠屎,心情不錯。
陸華謹四十年前不僅要出賣陸氏,還勾結日本人,要出賣整個維港的利益。這個事,被陸華燊給攔住了,幫他擦了屁股,讓陸華謹過了四十年好日子,但現在被他知道了,陸華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陸定松松領帶,給陳笃清家撥過去電話,電話那頭“嘟嘟嘟”了半分鐘,無人接聽。
陸定眉頭微蹙,挂掉電話,過了會兒,又打了一個,仍舊無人接聽。
接下來幾天,陳笃清倒是主動給陸定打過電話,但隻要陸定說他在忙,陳笃清就像松了口氣似的,連忙挂下電話。
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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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陸定失蹤,陸華謹意圖上位,是衆人有目共睹的。所以在陸定回歸陸氏,并迅速掌握大局後,很多人都等着看陸華謹這條老狗的結局。
但意外的是,陸定似乎把他給忘了。
直到最近,陸華謹突然提出退出董事會,并将手中所有股份轉給陸定,衆人才恍然,陸生背後不知做了許多事,才有今天勝局。
大局已定,陸定卻沒幾天閑的,他計劃拓展陸氏版圖,進軍維港電燈公司。
這種事關能源的生意,自然要打通上上下下許多關節,陸定先找到了占有維港通訊半壁江山的徐氏。
陸定與徐家二子徐友軍有些交情。
徐友軍好酒好色,陸定叫上從印萊回來的肥魚膏,在金浪飯店請徐友軍吃飯。肥魚膏極擅長這種場合,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陸定看看徐友軍臉上醉意濃重,估計差不多了,便對肥魚膏使了個眼色。
肥魚膏剛要叫着徐老闆一同去happy,不料徐友軍卻沖他擺擺手,直搖頭。陸定也拿不準徐友軍這是什麼意思,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響包房門。
門口是個眉清目秀,不甚打眼的年輕女人。
陸定蹙眉,背後忽然一股大力,徐友軍越過他,直撲向女人,“BB——”
女人有些羞澀地對陸定打招呼,話還沒說完,徐友軍就整個人靠上她肩頭。五大三粗的男人,直把本來就矮小的女人給壓扁。
“BB——”
女人卻依舊溫柔:“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難不難受。”
徐友軍傻笑:“我知道你會來接我嘛,bb。”
陸定蹙緊眉頭,這個徐友軍,搞什麼?徐友軍卻轉過頭,對他眨眨眼,眼神裡都是炫耀。像是在說,你沒有老婆吧?嘿我有。
女人無奈地半拖半抱着徐友軍離開,包間裡又隻剩陸定和肥魚膏。
陸定端起酒杯:“這個徐友軍,什麼時候這麼肉麻了。”
肥魚膏笑呵呵:“不一樣啦,他好疼這個女友的。”
“女友?”陸定有點意外,徐友軍是維港出名的花花公子,同時期最多能包養六個情人,卻從沒聽說他同人拍拖。
肥魚膏講起自己聽說的消息,講徐友軍是前陣子生病,在醫院認識了這個做護士的女人,喜歡的不得了,甚至為了她把那些莺莺燕燕全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