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受刑死了,就沒有人犯口供證實她就是東洲客,即便丁若愚能僞造一份口供出來,刑部核查之時,也躲不過謝字卿的眼睛,這便是懸案。
宋氏族人,不會受她牽連。
宋疏遙氣若遊絲道:“我不知道什麼東洲客。”
話音未落,她的頭垂了下去,丁若愚面色一冷,讓兩個獄卒趕緊停手,罵道:“這點刑罰都受不住,還以為是什麼硬骨頭。”
他抓起宋疏遙的頭發,看她還有氣息,不禁松了口氣,咬牙切齒道:“潑涼水!”
李婉趕到大理寺時,堂中一片甯靜,幾個文書官員見是公主,趕緊上前行禮,不等跪下,便被李婉斥問道:“丁若愚呢?宋疏遙呢?”
那幾人面面相觑,正猶豫着,隻覺脖子一涼,李婉已經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厲聲道:“本宮問你宋疏遙呢?”
“宋娘子正在牢房受審!”
一行人被帶領着,浩浩蕩蕩奔向大牢,到刑房前,被兩個兵攔住:“審問重地,不得擅闖!”
李婉已經完全沒了耐心,怒道:“滾開!”
侍從道:“此乃長樂公主殿下,還不快讓開!”
聞言,那隊兵面面相觑,随即刷啦啦跪成一片,再不敢攔,李婉一撩袍,氣勢洶洶地闖進刑房。
剛進門,便聽見潑水聲,一地鮮血淋漓,宋疏遙被綁在刑架上,嘴唇翕動,可明顯沒什麼生息了。
“豈有此理!”
“公主殿下?”丁若愚回身一怔。
李婉顧不得滿地髒污,帶着烈風般的氣勢,直奔向丁若愚。
“公主殿下,此乃問訓之地……”
“啪!”
話音未落,一個清脆的嘴巴便落在丁若愚臉上,李婉怒發沖冠道:“宋疏遙是本宮的好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她用刑!且不說東洲客一事是不是捕風捉影,就憑她是老相國之女,又有父皇欽此的封号,你們大理寺就不能這樣對她!”
丁若愚的舌頭頂了下方才挨了巴掌的臉,眸光陰冷,答道:“事關東洲客謀逆,還望殿下……”
“啪!啪!”
又是兩巴掌,這下還真把他打懵了,看着她,目光迷茫。
“你敢教本宮做事?”李婉怒道,“本宮乃大淵公主,父皇是九五之尊,母後是六宮之主,豈容你在本宮面前放肆!”
她這一說倒是提醒了丁若愚,他雖出身大族,又是賢王親信,可李婉畢竟是大淵朝最尊貴的公主,将來不論是誰登基,她依舊是公主。
想必,也不顧地上的血水,撲通跪了下去:“殿下恕罪,是微臣冒犯。”
“滾!”李婉懶得再看他一眼,吩咐侍從将他帶下去。
那兩個獄卒早已吓得面無人色,連滾帶爬磕着頭往外跑,口中哆哆嗦嗦道:“殿下請跟宋娘子叙話,小的們就在外面守着,誰也别想進來!”
李婉疾步奔到宋疏遙面前,兩個侍從趕緊解開繩索,将她從架子上卸了下來,刑室裡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更别提什麼床鋪,李婉隻能讓她靠在架子旁,從侍從手中接過水囊,給她喂了點水。
半晌,宋疏遙才悠悠轉醒,聲若蚊蠅道:“參見殿下。”
李婉看着她紫葡萄色的手指,眉心緊蹙,沒好氣道:“都這樣了,還行什麼禮。”
宋疏遙道:“此處不是殿下該來的地方,公主來看我,若是被丁若愚大做文章,污蔑您與東洲客的關系,就難辦了……”
“你當真是東洲客?”李婉肅然。
“是,”宋疏遙輕聲應道,“殿下喜愛東洲客的文章,是疏遙之幸,隻是此劫怕是躲不過去,公主也不必逆天而行,卷進這因果之中……”
“本宮倒要看看,這大淵朝的天究竟是誰,”李婉道,“宋疏遙,本宮不放棄,你也别放棄,好好活着,他日我若為帝,你就是大淵宰相!”
宋疏遙點頭,本想微笑,可無法忍受的疼痛讓她面目猙獰,她叮囑道:“賢王已經發覺了殿下的心思,這兩月來,聯合朝臣,以曆代之中,因婦人亂政而亡為引,痛批女子稱帝,是違背祖制,牝雞司晨,又以祖宗家法駁斥殿下聽政一事,強調正統,這等情形之下,殿下實難逆流而上。”
李婉怒目:“賢王不放過我,我定然也不放過他。”
“殿下,此事症結,不在賢王,而在這幾千年的禮法綱常,男尊女卑,早已深入人心,大淵朝風氣雖較之從前開放許多,可女子成為主宰依舊難于登天,朝中的忠臣良将一同駁斥女子稱帝,可見此事阻力究竟多大。”
李婉默然。
宋疏遙又寬慰道:“無需急于一時,殿下有權,便讓這世道做些改變,隻要有越來越多身居高位的女子,越來越多識文斷字,志存高遠的女子,那這世間女子的處境,就會越來越好,男尊女卑不攻自破,女子稱帝,便順理成章。”
李婉應聲:“本宮盡力而為。”
她從未如此動容,沉吟片刻,又道:“既然我此時無法稱帝,那當務之急還是迎四皇兄返回東都。”
宋疏遙目光轉了轉,說道:“聽聞王家大郎君王珩已從齊州啟程,此間路程,必然經過西陵。”
李婉了然:“那我便以父皇龍體抱恙為由,催他快馬兼程,速來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