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推開門往樓梯口走了幾步就看到了迎上來的魚冢三郎。

“大哥。”魚冢三郎說。

黑澤陣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又立馬低下頭嗆聲咳了好一會。

剛才說了那麼多話，他的嗓子這會已經幹疼到冒火了。

咳嗽完再擡起頭，黑澤陣也不想說話了，隻微微側身然後擡手指了一下那扇開着的門。

魚冢三郎會意，然後說了句：“我會盯着他的。”

房間裡，玉井鷹仍舊以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低頭跪坐在桌前。

黑澤陣讓他去那夥人手裡救人，其實和讓他去送死沒兩樣。

正想着，剛沉寂下來的房門口又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玉井。”

玉井鷹轉身擡頭，看到魚冢三郎站在門口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他對魚冢三郎的印象不差。雖然兩人隻是吃過一頓飯，但是比起黑澤陣，魚冢三郎給人的壓迫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很多時候，魚冢三郎甚至會有種憨厚的感覺。

“跟我來。”魚冢三郎對玉井鷹道，“給你換個地方住，方便一點。”

見玉井鷹悶頭走路，魚冢三郎頓了一下，問他：“任務難辦嗎？”

聞言，玉井鷹擡頭瞥了魚冢三郎一眼。

他不懂魚冢三郎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兩人默默對視的幾秒裡，玉井鷹沒覺得自己前幾天的判斷出了大問題——魚冢三郎似乎對他沒什麼惡意，至少這句問話看起來很誠懇。

最後，玉井鷹低頭應了一句：“難辦。”

“哦……”魚冢三郎想了片刻，又說，“别想着跑，這附近我很熟。之後有什麼計劃，要去哪，需要什麼，提前告訴我，我盡量滿足。”

玉井鷹擡眼。

魚冢三郎的語氣很平和，就像是在說“明天吃什麼”一樣随意。

“他很忙，在你完成任務之前，隻能見到我。”魚冢三郎偏頭瞥玉井鷹一眼，然後又轉眼看向前方，“我權限很大。明白？”

玉井鷹低頭：“明白。”

兩人走了幾步，魚冢三郎又忽然問了句：“當時那事你冒了不小風險吧？”

剛從電梯門走出來，黑澤陣的視線餘光就瞥到了公寓門把手上挂着的一個紙袋。他腳步微頓，環顧一周，才繼續往前走。

站到門前，黑澤陣沒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借着廊燈的光亮傾身往裡面看了一眼。

黑澤陣微微一怔，然後伸手把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一闆鋁箔包裝的EVE，幾袋散裝的葛根粉沖劑和一張硬紙殼，它們被橡皮筋捆在一起。

黑澤陣抽出硬紙殼，那是從藥盒上剪下的服藥說明，他指尖一轉，紙殼背面寫了幾行字：

“EVE是第二代抗組胺藥，這種藥對你的影響很小，如果發高燒就吃一片。葛根粉能緩解症狀，飯前喝，這是三天的量，要是還沒好立馬去醫院治。另：吃了藥别單獨待着。”

黑澤陣的指尖輕搭在硬紙殼的邊角，銳利的邊緣嵌入指腹。他凝視着那幾行字，半晌，紙角已在指腹上碾出了一道清晰的泛白印痕。

黑澤陣捏着那片薄薄的紙殼，腳步沉緩地移向欄杆，目光飄向樓下。

悶熱的夜風帶着草木的潮氣，不疾不徐地拂過樓下濃密的灌木叢，枝葉發出沙沙的低語，除此之外，萬籁俱寂，空無一人。

幾秒後，一聲極輕的哼笑從黑澤陣喉間逸出，接着他垂手一翻，手裡的東西悉數落回紙袋。

冰涼的鑰匙串自口袋滑出，“叮鈴”一聲脆響，鑰匙環在食指尖旋舞半圈穩穩落入掌心。隻聽門軸發出兩聲沉悶的呻吟後，走廊重新歸于空寂，仿佛什麼也未曾發生。

林沐微微眯起眼，疲憊讓世界在晦暗的光線下閉合成一條細線。

不遠處，這片被魔獸污染的結界邊緣，一抹倩影踏着黑灰色亂流款款而來。

那亂流不是風，而是一種由人類負面情緒凝結而成的、粘稠、會灼傷皮膚的氣息。穿行其中的那道人影卻很從容，隻輕巧側身就閃過幾道席卷而過的暗流，她的一頭長發像是暗夜中的金色鸢尾，随着一步一頓的步伐在混亂的氣息中綻開、旋轉又合攏了來，仿佛整個破敗的結界場景都隻是她盛大演出的序幕。

林沐原本想走過去，見此情形，她的腳步停在了原地，過了幾分鐘，她沒骨頭似地将後背靠在了身旁高高摞起的水泥闆邊，幾根鏽蝕的鋼筋從水泥闆的斷裂處猙獰地刺出，遠遠看去，犬牙交錯，像是怪物張牙舞爪的觸手。

黑灰色的亂流漸漸小了，那道影影綽綽的身影也漸漸走近了。

“不錯嘛。安藤。”林沐的聲音從水泥闆後懶洋洋地傳來。

安藤莉子在亂流邊緣停步，然後擡手将一縷不聽話的金發攏到耳後，接着從身上的斜挎包裡掏出一把悲歎魔方遞到林沐面前：“你的。”

林沐一頓，然後稍稍站直了些：“謝了。”

垂眼數了數，放在手心的悲歎魔方足足有十來個。悲歎魔方，淨化魔獸後凝結的能量核心，既是魔法少女的戰利品，也是維持生命的“食物”。

林沐擡眼看向安藤莉子：“這麼多？看來，最近你和魔獸都很活躍嘛。怎麼，大學的學業很輕松？”

安藤莉子輕輕“嗯”了一聲，轉身站在了林沐的身側，然後偏頭看了林沐幾秒：“林沐，你狀态很差。早說啊，我直接送你家去了。”

“還好，不算差，隻不過最近在戒煙，犯困而已。”林沐輕描淡寫地應了聲。

她從掌心數了三顆悲歎魔方放進口袋，然後掂了掂剩下的。掌心裡，發着瑩瑩亮光的悲歎魔方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脆響，林沐右手一握，霎時群響畢絕。

她擡眼看向安藤莉子，忽然道：“既然這麼富餘，不然今天教你點新東西？”

安藤莉子轉眼一瞥林沐：“以你現在的狀态？”

“就算不在巅峰期，教你還是綽綽有餘的。”林沐輕笑一聲，然後抱起雙臂擡腳往前走，“跟上，帶你去另一個更适合練手的結界。”

安藤莉子跟在林沐身後，從結界裡吹來的風讓她眯了眼，腳下的步伐也變慢了一些，可是走在她前方的林沐卻一點也沒被影響，一頭就紮進了前方更為濃郁的黑色亂流中。

安藤莉子猶豫一秒，随即閉上眼也一頭紮了進去。再睜開眼時，周遭的景象已經截然不同。

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時間的流動似乎都變得粘稠而緩慢。林沐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她的右手虛虛拄着一柄近乎兩米長的鴉項長槍。

槍頭處彎曲如鴉頸的暗金色鐵鈎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槍身漆黑如墨卻流動着一道道細密的銀色紋路，仿佛活物般随着林沐的呼吸緩緩遊動。

那些銀色紋路從槍頭一直蔓延至杵着地面的槍尾，彙集在槍尾的銀色線條清晰勾勒出一個猙獰而威嚴的神獸圖騰，此時此刻，那頭神獸正沖安藤莉子無聲地咆哮着。

林沐擡頭觀察懸在半空中的一大團粘稠烏雲，餘光察覺到安藤莉子的視線，她不覺偏過頭笑了聲，說：“龍生九子，它是老二睚眦。殺伐果斷，睚眦必報，我覺得它跟這柄槍很配。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