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拿勺子的手頓了頓，砸在盆子上：“你王嬸說新來的隊長上任三把火，上周張嬸被罰了八百，李老頭的三輪車直接被沒收了……”

窗外的、蟬鳴突然刺耳起來。

“那這陣子估計都挺嚴的，小姨要不正好休息一個月？”

“那你咋辦？”

小姨僵在原地。

“我住校。”盛絮簡潔明了道。

“都下學期了，學校還有位置嗎？”

“小姨，住宿費你不是一直交着嗎？”

“小姨忘了。”小姨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她突然笑起來，眼角皺紋裡卻蓄滿水光：“正好笑笑要上幼兒園，我陪她一個月。”

“媽媽！媽媽！”笑笑抓住關鍵詞，急忙打斷。

盛絮從後面抱住笑笑：“笑笑想說什麼？”

小姨趁機喂了她一口，盛絮咽下去，無子的。

笑笑坐在盛絮的腿上：“我也想外婆了！”

盛絮感覺喉間泛起鐵鏽味。

“等我放國慶假，也回去！”她聽見自己說。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其他人收攤的聲音，混着塑料凳子拖過水泥地的刺啦響。

小姨突然從門後的帆布包，陳舊布料裡掉出一沓支票。

“那這一個月錢我都想給你，多給你五十。”

“要是不夠，你找你班主任借一下，等我回來立馬還。”

盛絮不接：“食堂每天有免費湯，我還能申請勤工儉學換食堂票。”

她忽然笑起來：“笑笑不是想學溜冰嗎？可以給笑笑買溜冰鞋。”

“行了。你自己都是個小孩，兩個女兒，我都少不了誰想要的。”小姨一股腦把錢塞到盛絮書包。

拿着西瓜盆子走到廚房。

“給你們煮綠豆湯！明天出攤可能也很快回來，絮絮你就帶笑笑就好，不用去了。”

“好的，小姨！”

盛絮喉嚨發緊，低頭在草稿紙背面畫了隻q版小兔子。

把笑笑迷的不要不要的，各種彩虹屁求教。

“能從1輸到20，我就教你。”

笑笑哭着一張臉。

電風扇的聲音咯吱咯吱的，鳴蟬聲也變得小心翼翼的。

盛絮聽見小姨極輕的抽氣聲。

她看向台燈光暈裡，她和笑笑兩道影子在斑駁牆面上搖晃。

“小姨，您都累了好幾個月，該休息了。”

“廚房最熱了，您再不來……”

“笑笑，我們把電風扇搬去，和媽媽一起在廚房玩怎麼樣？”

笑笑非常捧場：“好呀好呀。”

小姨突然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來：“姨沒用……連台空調都買不起……”

“可您給了我們整個夏天啊。”盛絮輕輕環住小姨顫抖的肩膀，聞到她身上混着炭火與薄荷膏的味道，“西瓜最甜的部分，冰箱裡永遠留着的綠豆湯，還有……”

她突然哽住，把臉埋進小姨的圍裙裡，“還有每次家長會，您都準備的很正式很重視我。”

小姨抽了張紙，輕笑起來：“好了，都回去，我洗澡陪你們睡覺。”

盛絮和笑笑對視一眼：“好嘞！”

台燈下的影子，廚房正在放涼的綠豆湯。

有些夏天，永遠不會随着日曆翻篇。

盛絮會銘記，去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