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霞光萦繞之下的仙宮,數以千計的仙者負隅頑抗。
他們的對面,是孤身逼近的魔族少年。
每往前一步,粘稠的血液便沿着鞋後跟往下墜。
少年睨了眼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顔色的靴子。嘴角的笑陡然消失,隻字未說,飛身上前。躲在暗處的仙人皆被魔氣捆綁至空中,不出片刻便爆體而亡。離得近些還未來得及逃跑,紛紛被他手裡的彎金短刃刺裂仙體,死不瞑目。
有仙尚在他手中掙紮,他的笑容重歸面容,甚至更為瘋狂:“讓她不快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整個仙宮竟無一可與他抗衡。往日仙氣環繞的仙宮早已被血色覆蓋,唯一淨土,隻餘布上結界的問情崖。
密實的雲層在頭頂聚集,其間隐有雷聲轟鳴。
清漪勾着紅線,垂眸看向紅線纏繞的另一指尖,甜膩的笑自唇邊泛開。
“師尊,今日你我在此詢過天道,從今往後便是道侶了。”
她停下腳步,猩紅的唇已無半絲笑意,語調遲緩道:“師尊…當真是出自真心?”
前方背影挺拔的初堯轉過身,将紅線不斷收近,直至将她的手完全包入掌内。
“你應知,我是求之不得。”
“清漪不信?”見她臉上沒有笑意,初堯解釋道,“問情崖的神雷會懲罰假意之人,屆時,我的真心自會展露無餘。”
清漪斂下眼睫,順從地跟随他的步伐,駐足于崖前。
巨大的問情石浮在空中,石面已自然顯現他們二人的名字。
初堯拂袖,兩人身上的衣裳幻化成大婚當日該穿的喜袍。
他從問情石上移開視線,注視着一直低着頭的清漪。
“天道在上,初堯此前無所欲無所念,今求一人,為吾所愛。”
“隻願此後與其相守相伴,不離不棄。永生永世,不死不……”
清漪突然扯他的袖子,打斷他的話,問他:“你真的、不後悔?”
初堯繼續說完:“不死、不休、亦不悔。”
霎時銀鈴聲大作,伴随着雷鳴,如山崩地裂般擴散開來。
在這一片震耳欲聾聲中,清漪終于擡起頭望進他的眼眸,身體劇烈顫抖,眼角生生笑出幾滴淚。
“師尊也應知——”
“你的真心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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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坐在清漪身旁的仙子猛然一聲呵斥,将她徹底從幻象中拉回來。
“好你個無恥老賊,一把歲數怎得如此不要臉!”仙子一身青衣,靈力幻化出巨大的劍直指坐在案前的仙人,憤憤道,“初堯乃是初神,他的謠也是你能造的?”
磅礴的靈力鋪天蓋地往下壓,被她打斷的仙人見她真顔,哆哆嗦嗦地跪拜在地。
“青靈上神恕罪,當年魔族突襲,仙族死傷無數。有關初堯上神的往事也是從僥幸存活的上仙口中得知。小的資曆不佳,大家愛聽這段往事順帶着施舍些靈力給小的,小的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便饒小的一回吧!”
耳邊的怒罵聲仍在繼續,清漪捂着耳朵,試圖将青靈尖銳的聲音隔絕些許。
左手腕上的銀鈴在眼前晃蕩,清脆的鈴聲讓她心神甯和不少。
今日是清漪化形的第七日,按書上所說,她尚處在五感不通、靈智未開的階段。
衆仙口中的初堯是她化形那日見到的第一人,卻也隻在那一日見過,她并不了解這位大人物。
方才聽到有關初堯的往事,她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魂處幻象之中的滋味。
甚至荒唐地将初堯的弟子當成了自己。
沒來由的心慌蔓延至全身,連銀鈴聲都無法驅散這股強烈的感覺。
那位弟子的一切真情實感皆傳至她的神魂,其中最為深刻的,應該是恐懼。
她當時在害怕什麼?
清漪晃了晃腦袋,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腦海。
咆哮聲離她遠了些,放下手的那刻,一團光暈泛着藍輝浮在她的指尖。
随即緩緩隐入她的體内。
體内頓感一片充盈,方才莫名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清漪擡眼,看向已逼近案前的青靈。
好不容易收了靈力的青靈怒目圓睜,氣焰卻更加嚣張。
那位仙者抖得更加厲害,慌不擇言:“若非初堯上神在仙魔交戰之際舍衆仙不顧,與其弟子前去問情崖結姻緣契,他不仁不義在先,怪不了萬年過去仍被議論至此。”
“放你的狗屁!”青靈抓住他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提溜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再撒謊,我撕爛你的嘴!初堯的弟子是誰,可有名諱,我要把那小仙揪出來問清真相,還初堯一個清白!”
她越說越生氣,衆仙紛紛朝着她的方向下拜,生怕無處發洩的怒火會不小心落在他們身上。
唯有清漪,低頭看着裙子上的一堆瓜子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仙人眼珠子亂轉,說話也不利索,磕磕巴巴道:“好…好像叫清漪?萬年過去,小仙也記不清她曾經的姓名了。”
清漪站起身,将瓜子殼拍落。她坐的位置周圍全是四散的瓜子殼,都是青靈聽得上頭時亂吐的。
微小的聲響在此刻緊張的氛圍中也顯得“震耳欲聾”。
氣氛一時怪異的很。
衆仙不由得為這位不知名的小仙子捏了把汗。
“清漪?”青靈仍拽着仙人,眼睛卻盯着“鶴立雞群”的姑娘,“你說她叫‘清漪’,是初堯萬年前結姻緣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