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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遲玉有點習慣姜力的陪伴了,尤其在僻靜的鄉下,又是在冬天。小時候他聽長輩說,雪是會吸聲的,所以白雪皚皚的大地才會萬籁俱靜。站在雪地裡,能聽見的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決定離開林暮深,這個決定很堅決,沒有回轉的餘地,但不代表他不會難過。
那是曾經占據他全部世界的人啊,是他當做光的存在,離開他的這段日子,是昏暗的,他本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療傷,但自從姜力搬進來之後,他幾乎與安靜絕緣。
可是也沒什麼不好,療傷的方法不隻有安靜消化這一種,也可以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沖淡傷口。
有時在書房寫作休息時,他能聽到樓下不成曲調的哼哼,那是姜力做事情不自覺發出的愉悅節奏。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樂觀心态,事情總要做的,不如笑呵呵去做。村裡偶然有人來拜訪,姜力用中氣十足的鄉音對話:“進來看進來看,我們的書可便宜了!看一看又不虧!”
除了朝氣,姜力身上還有一種年輕人少有的踏實感,就像這片土地一樣,相信隻要勤于播種,就會有收獲。
說了很多他的優點,夏遲玉就不得不提一提姜力的缺點了。
真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姜力看他的次數太多太久了!
他吃飯,姜力要細細看他的反應,夏遲玉提過這樣看人吃飯壓力會很大,可是某人完全沒記性。
一起在樓下工作時,夏遲玉告訴他怎麼回複網上買家的問題,他的眼神也會時不時飄過來。
出去散步時,喝咖啡時,那雙大眼睛就是拿準他不放,夏遲玉服了,歎氣把手裡的書放下,問道:“你是不是想加工資?”
姜力:“······”
夏遲玉:“想你就說,你最近表現不錯,我會考慮一下。”
姜力像是受了侮辱似的:“我沒有想這個!”
夏遲玉:“你老是盯着我看,不是想工資還能想什麼?年輕人大膽一點,出來做事就是要拿錢的,别不好意思提。”
姜力又笑着打哈哈:“店長你說錯了,我不是‘出來做事’,是‘回來做事’,這裡是我家啊。”
夏遲玉随口問道:“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回家?”
姜力又不笑了,整個情緒又沉了下去,自嘲的笑笑:“缺錢呀,我得好好賺錢。”
夏遲玉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測,可姜力既然不願意提,他也不多問,随即把話題扯到工資上去:“說吧,你要加多少錢?”
“我真的不要加錢。”姜力搖搖頭,想了想道,“不過多點時間畫圖是不錯。店長,以後我能上午畫圖,下午工作嗎,錄書什麼時候都能做,那些網上買書的顧客也基本在下午。”
“可以啊,反正你是小時工。”
“謝謝店長!”
夏遲玉看他,再次确定:“所以你真的不是要加錢?”
姜力搖頭:“真的不要。”
“那就别老是盯着我看!”夏遲玉喝道,“不禮貌。”
看得人心裡發毛。
姜力弱弱應着,可是心裡想,這個他也控制不了啊。
自從姜力收到了漂亮的書桌之後,他心裡對夏遲玉那種焦躁又模糊的感情就變得非常明确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一個人。
而發現了自己這種感情後,他開始用全新的目光去看待夏遲玉。以前的夏遲玉在他眼中,就是一個讓人佩服又有距離,模樣帥氣又溫柔的大哥,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看到了更多。
佩服是不變的,可溫柔有距離的待人接物之下,是他眉眼中充斥着寂寞。
比如他發現夏遲玉書房的煙味,其實他根本不抽煙,他隻是點一支煙放在窗台,靜靜看着它燃燒,這和他想象中邊抽煙邊創作的作家形象根本不是一回事。
這個,更寂寞,也更凄涼。
是有人讓他這麼寂寞嗎?
姜力不自覺想到那通不禮貌的電話,店長告訴他是前男友,所以很顯然了······
姜力忽然有些憤憤不平,那個人到底什麼眼光啊,居然會和夏遲玉分手,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
那夏遲玉呢,是不是還對那個前男友念念不忘?
姜力無從知曉,他隻知道,夏遲玉身上的這種寂寞都特别吸引他。
真是要命了。
不過姜力覺得自己很幸運,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就和他住在一個房子裡,每天都能見到他,每天都能一起吃飯。他感覺對家的理解更為深刻了,不單單是溫馨舒适的房子,更重要的,是住在裡面的人,人可以改變一切。
這種幸福的單戀還沒有維持多久,現實的冷水就朝他潑來,先是之前已經确定入職的公司給他發來郵件,确認他的上班時間,再來他去李叔家時,李叔悄悄塞紅包給他,姜力有些哭笑不得:“叔,還沒到過年呢,這麼着急給我壓歲錢啊。”
李叔壓低聲音道:“别吵,這是我做小工悄悄存的私房錢,你嬸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