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子的客棧,自然不會很豪華。
普普通通的一間房,房内連床都隻有一張。
林祈歲和謝長兮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一會兒,開口道:“反正你是鬼,也不用睡覺,那床就歸我了。”
“嗯,”謝長兮欣然點頭,“自然的。”
見他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林祈歲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目光:“那我要歇息了,你……自便吧。”
“好。”謝長兮應聲,然後竟然真的直接離開了房間。
林祈歲松了口氣,剛要寬衣上床,客棧夥計給他送來了糕點和熱水。
林祈歲沒有多想,吃了些點心,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就睡下了。
之前在紙紮鋪,一直沒怎麼休息好,這一躺下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半子時,福來客棧一樓的大堂也閉了燈。
喧鬧的人聲漸漸沉寂,整座客棧都陷入了沉睡。
謝長兮沒有走遠,他躍上客棧的屋頂,俯瞰這個破敗的小鎮。
房内,林祈歲一頭墨發鋪開在榻上,襯得他白皙的小臉愈發有一種病弱之感。
他緊緊閉着眼睛,細密卷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搭在被子上的纖細手腕,戴着一支烏木手镯。
而此時,手镯突然亮起了微光。
少年在沉睡,他做了一個夢。
……
偏遠僻靜的小村,熾熱的太陽曬得田地開裂,莊稼成片成片的打蔫。
村頭的歪脖子大柳樹下,一個五歲左右的女娃,拎着小木桶在吃力的打水。
她人小力氣也小,一桶水拽了半天,每次快要拉出井口,人就脫了力,眼睜睜看着水桶又滑回井底。
小姑娘抹了把額頭的汗珠,氣得直跺腳。
正這時,一雙黑黢黢的小手,拉住了她手裡的繩子。
來人是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小子,叫秦衛。也是村裡的孩子,長得又黑又瘦,看着就沒啥力氣。
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吭哧吭哧,費了半天勁,兩人總算将水桶拉出了井口。
打好了水,秦衛也不多話,幫着她一起擡。
兩個小孩晃晃悠悠的将水桶擡到王家門口,秦衛默默放下水桶,轉身就走。
小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雖然揚着,卻小聲嘟囔道:“這個悶葫蘆,話都不知道說一句!”
破舊的矮門“吱呀”一聲,一個滿面通紅,渾身酒氣的醉漢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扶着門框往地上啐了一口,目光落到小姑娘的身上,嗤笑起來。
小姑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素荷,”醉漢招呼她,“不是說了陳家今天來人接你,你還去打什麼水?快進屋換衣裳去!”
“哎。”小素荷應了一聲,吃力的拖着水桶進門,然後一頭紮進了昏暗的小屋裡。
她家很困難。酗酒成性的爹,病歪歪整日躺在床上的娘,還有一個尚在襁褓裡吃奶的幼弟。
家裡早就沒錢了,地也沒人種,被她爹賣掉換了錢去買酒,也很快就花了個精光。
然後,她爹就将她賣給了陳家。
陳家住在垅陰鎮,雖然也沒什麼錢,但至少還能吃飽飯。
她爹說,讓她去陳家做等郎妹。
小素荷不知道什麼是等郎妹,隻知道去了陳家就不用餓肚子了。
換了一身沒有補丁的藍色布衣褲,她把自己的頭發用紅頭繩重新綁好,就乖巧的坐在門檻上等。
天快黑時,一個年輕婦人坐着牛車,把她接走了。
婦人瘦瘦的,還大着肚子,面相有些刻薄,吊梢眼,看着就厲害。
小素荷一路都不敢跟她說話。
轉眼到了陳家,那黑沉的木門一打開,院子裡坐着的,站着的,竟有不少人。
她站在門口吓得不敢動彈,婦人闆着一張臉,将她領進院子,并給她挨個介紹這些人。
正中間坐着的,是陳家老太太,丈夫已經去世,如今隻她一個支撐着家裡。